姜绾原本想着能买上两匹喂足草料的马，好顺利快速离开此地。
可惜孟迟拿着银子进村一趟，只带了一匹马回来。
姜绾在村口出等着他，顺带观望城门方向的情况，蓦然回头，远远瞧见孟迟牵着一匹瘦马慢腾腾地朝她走来，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银子不够？”
姜绾打量着老瘦马，开始解荷包往外再拿银子。
孟迟摇头，颇为无奈，“村子小了些，就算是尚还可以的人家，也养的是能下地干活的牛，养马的少，这一匹还是好说歹说，又加了不少价钱，磨坊的老农才肯让出的，若不是家里还有一匹小些的马能顶上干活，就这么匹老瘦马也是不卖的。”
他拍了拍马脖子，安慰她道：“看着虽瘦了些，但平日拉磨是个好手，偶尔也拉车赶赶路，能骑。”
姜绾拿银子的手顿住，叹了口气，这也是没有法子的事，她不再挑剔，“走吧。”
一匹瘦马两个人骑，姜绾都不忍鞭促，计划着连夜赶路，也变成了夜里散步，好不容易沿途找着了个合适地方准备小憩，天都快亮了。
就这么走走停停，不时让老瘦马缓缓劲儿外加吃两口草，隔日天黑才到得孟迟所说的稍大的镇子，可惜入了夜后集市早散了，没地方换马。
换不了马，继续带着老瘦马赶路也耽误行程，姜绾走做了主，“在附近村子里找个地方落脚，明日赶早进镇子里把马换了。”
她虽知没法子的情况下不应当挑剔，但老瘦马实在有些担不起赶路的使命，她也不放心到镇子里投宿，担心有吴林派人沿途寻他们，大的地方客栈、驿站或是酒家都是去不得的。
孟迟便在镇子边缘的小村子里找了个老农家，给了点碎银子借个地方躺一躺，天一亮还能托老农上镇子里帮着置换两匹代替脚力的马。
老农家的三个孙娃儿还挂着鼻涕牛牛，被他们奶奶从炕上抱下来堆到一边，老两口手脚麻利地给姜绾和孟迟腾屋子，小孩儿个个手里都拿着泥人，嘴里嘬着缠着麦芽糖的棒棒，排成一排靠墙站着，好奇地看着姜绾和她布袋子里探出半个脑袋的雪貂。
“毛绒老鼠，大！”
一个小娃儿指着小羽毛认真道，另两个便跟着咯咯咯咯咯笑起来，脸儿红扑扑的，露出未长齐的牙。
呲——
小羽毛探出半个身子龇牙，【你听见了吗！他们竟然说我是老鼠！毛绒老鼠！呜哇——】
姜绾摸了摸小羽毛的脑袋，把它推进布袋里，拍了拍它以示安慰。
老妇咧嘴笑道：“大姑娘，你这貂儿从小养熟的么？长得可真是俊咧。”
“你俩是从家里逃出来的吧，家里不同意？看你们也是郎才女貌般配得很，怎还能不同意哩，家里大人咋说的啊？”
姜绾面上浮起尴尬之色，孟迟忙道：“老人家，我们只是夜里赶路经过此地，并不是……”
“嗨呀，我晓得，晓得咧，莫解释了莫解释了，不能让人知道的嘛，我晓得，不说了不说了。对了，大姑娘，你夜里要烧水擦一擦身子不哩？老婆子给你烧水去。”
老妇大咧咧笑着拖上三个娃娃去烧水，一面走一面夸姜绾长得好，白净，还说要把新摘的艾叶拿来给她烧洗澡水。
老农把屋子打扫干净，搓着手笑道：“这屋是我儿子儿媳平日里住的，两人去镇上王老爷家里帮着栽花去了，得过了雨水才能回来，你们放心住着，夜里要是觉着冷，对面柴房里还有半框子碳，就是、就是放得陈了些，烟大。”
“这不天要暖和了，家里也就没有再买新碳……”
老农搓着手，有些不好意思，提到没买新碳，粗糙的老脸泛上红，拿了孟迟给的一把碎银子和两个银元宝，吃住加上明日上集市买两匹脚力好的马，林林总总算起来也用不了这许多，老农才因没能给他们提供干净烟少的好碳而有些觉着对不住。
“老人家，不用麻烦，天也不早你们歇息吧，让大娘也别忙着烧水了，一会儿我去就行。”
孟迟看出姜绾有些疲惫，而老农还讷讷地想要去给他们烧一锅菜，忙推拒了。
“要的要的，水总是要烧一锅的，老婆子手脚麻利着很快就好，我去给老婆子帮手多搬些柴，你们歇会儿、歇会儿。”
老农走了之后，姜绾已经动手重新铺好了床上的被褥，老妇误会他们是逃家私奔的男女，床上的被褥枕子摆在了一块儿，她把它们拆开，拖了个板子过来，在地上简单地铺了张床，“你睡床，我睡这儿。”
孟迟怎么会同意，“我睡下边才是，怎能让你睡地上。”
“好，那你睡地上。我去提热水，你把碳取来，生个火盆，一会儿还得施针一次，没有火盆容易着凉。”
她要去提热水，拉开门老妇和老农却已经把热水和碳都送来了，老妇还为着家里没有大的洗澡桶而歉然，把两桶热水放在屋中央，给了姜绾干净的帕子，“大姑娘，家里只有装水的水桶，没有泡澡的大木桶，你将就着擦擦，这帕子是新的，我儿媳妇前些日子才从镇上买回来还没用过的，你别嫌弃。”
姜绾默默接过，道了谢，“不打紧，用这水桶就很好。”
她人长得好看，话虽少但这也不嫌那也不挑，老妇心里头喜欢，把孙儿的麦芽糖也装了一点放在小碗里拿来给她，搁在窗台上，又催着老农，“老头子，你快些，把碳烧起来没，天都晚了，别叫他俩个好等。”
老妇和老农离开，屋里简陋也没个屏风，孟迟忙起身道：“我出去转转。”
“嗯，半炷香后可以回来。”
姜绾面色平静，打开门让他出去，随后关上门插好闩，褪下衣衫到屋中就着两桶热水擦拭身体。
孟迟没有走远，就靠在屋外的土墙上，陌生的村子陌生的地方，老农和老妇虽看着都心善好客，但他依旧不敢掉以轻心，姜绾在屋中梳洗，他便在外头守着。
小院子里安静，老农和老妇带着三个小娃儿早回东头屋去了，蜡烛也熄灭应当已经躺下，村子的夜里很安静，但姜绾在屋子里也刻意放轻了动作，只有极轻的水声透过并不怎么坚实的旧门板传出来。
干净的农家小院子，屋里有姜绾，暖黄的光透过窗户纸在地上印出一个个边缘模糊的格子，安宁得熨人肺腑，让孟迟有些怔神，看着那一个个小格子目色无限柔和下来……
突然，孟迟警觉抬眸，看向五米开外的篱笆墙外，原本漆黑的地方突然起了一点光亮。
有人提着灯笼往院里照了照，道：“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