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绾把神婆悬在了装着沸水的铜缸上,缸地下的柴火也不允撤走,终于在半刻钟后拿到了她要的全部东西。
郎中、药方、药渣、药罐子,一字排开在她面前。
李二海怒瞪着她,“你一个外人,凭什么来管我们家的事!”
“还不把啾子放了!啾子过来,来阿爹这里!你阿娘喊了神婆来,是给你瞧病的。”
啾子后娘水仙在一旁哭成了个泪人,“我的命苦啊——”
“嫁到你家来,孩子生不出个自个儿的,领着你家这个我是掏心掏肺又掏箱底啊!这是嫌我这个当后娘的苛待孩子不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是要冤了我去——我不活了!”
“当家的,你要不让她把人都散了,今儿我是活不成了,我一头撞死在这院里算了——”
水仙作势要往墙头撞去,李老头忙帮着李二海拦人,眼看两边闹得难看,朝几个看热闹的后生挥手嘬嘴,“去、去,快去码头上把裴当家的喊来。”
姜绾压根不理会李二海的愤怒和水仙的哀哭,只让孟迟牵好啾子,她拿了把椅子坐在院子中间,手中一根长棍敲了敲铜缸,沸腾的水咕噜咕噜吊在缸上空的神婆紧张得忍不住喊,“别、别敲……别敲……”
神婆在后院被打了一顿,相比于闹腾的李二海夫妇,只敢哎哟哎哟地卖可怜,身上的桃木棍子和香灰、符咒全都被姜绾丢进铜缸里煮了,也不敢多吱一声。
李二海护着妻子水仙,兀自骂个不停,姜绾只当没有听见,朝郎中打量去。
这个所谓的郎中,粉面玉腮,身量纤薄,被带来的时候,身上还穿着一身戏服,扮的是个书生,此刻被带到牛家庄来,当着姜绾的面有些畏畏缩缩的,书生相也成了贼眉鼠眼。
姜绾逐一看过药方、验过药渣、检过药罐子,最后目光落在“郎中”身上。
“你是郎中?”
她冷笑,指尖夹着药方扬了扬,“方子是你的,还是药是你的?”
那人快速扫了一眼被吊在沸水上的神婆,扑通一声跪下了,“不、不、我不是郎中,我、我就是个唱戏的……”
“是那个女人,她来找我,给了我一两纹银,让我假扮郎中给她家中孩儿看病,我、我只是学着样子摸了摸她的脉,方子上写的是从戏文里随便抄来的,药的事不关我事啊,我没有给她药……”
戏子跪得比神婆还快,姜绾绕过他,拿着药罐子和药渣去到李二海面前。
李二海正抱着要寻死觅活的水仙,黑黑的脸上一时红一时更黑,他怀里的水仙还在撒疯。
“我不活了啊——”
姜绾把药渣直接摁到水仙脸上,正好她人被李二海箍着闪避不开,两个脸颊被姜绾涂满了药渣。
“他不是大夫,这也不是治啾子病的药,你都给她吃的什么,是我说还是你自个招?”
水仙一张脸登时变得惨白,李二海手松开,要去拿姜绾手中的药罐,水仙趁着空朝戏子扑打过去,“你这个杀千刀的!你害死我了、害死我了——”
戏子的脸被水仙抓挠划破,手颤颤地摸上脸颊,看到血迹的当场,就把水仙摔了出去,戏子的脸就是吃饭的碗,被挠花了可还得了,一巴掌甩上水仙的脸,被她脸上的药渣糊了一手,嫌弃地甩着,“你这个疯女人!”
“你、你快些和她说清楚,我是你花银子雇来的,你给你家孩子吃的什么药,我可不负责!你、你这个疯女人,离我远点儿!”
李二海看着手里的药罐,又抬头看看姜绾,觉出不对来,抖着音问,“啾子吃的……是什么药?”
“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死蛤蟆臭蜈蚣狗尿鸡屎还有一堆树根草皮,总之不是给啾子治病的药。你问她最清楚。”
姜绾每说一个字,李二海的脸就灰一分,最后他呆了半晌,突然额角青筋暴起,砸了药罐子,冲上去一把揪起和戏子打在一处的水仙,“你给啾子吃的什么!”
水仙脸肿了半边,眉尾也被戏子薅掉了,突然被李二海用力拽开,怔了一瞬,自知瞒不住,破罐子破摔,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又哭又笑。
“我给她吃什么!吃的是你李家的子孙药!怎么,李二海,你拿回来的东西,你不知道是什么吗?你让我吃的那些东西,全都进你女儿嘴里了,怎么样?老娘可是半点都没浪费,全都给她塞嘴里了!对得起你花的银子吧!”
“你自己不是个男人,生不出个娃儿来,就来折腾我么!我放你娘的狗屁!”
李二狗面如死灰,向后连连退步,听到水仙骂他不是男人,慌忙往左右看去,脸一黑,骂了句贱女人,就上去厮打水仙。
两口之打作一团,院子里的人却都不是来看热闹的,也没多少人关心他们一家子到底给孩子吃了什么药,有没有给啾子治病,反而都朝姜绾和孟迟围拢过来。
“啾子交给我们。”
“快去把神婆放下来,后日的祭河仪式可不能没有神婆。”
“还有那孩子,她必须留下,没了她我们牛家庄怎么办!”
……
这些庄子上的人越聚集越满,仗着人多把院子前后堵了个水泄不通,神婆原本在绳上挂得久了已经连声开始求饶,突然那见着庄子上的人叫嚷着围上来,一下又来了精神。
“快快快!快把我放下来!我能保庄子度过此劫!还有那个孩子!不能让他们把孩子抱走!”
姜绾原本以为解决了啾子爹和后娘,就能帮着啾子摆脱被祭河的命运,没想到牛家庄的人都跟疯了一样,认定若是不留下啾子祭河,就会给庄子带来灾厄,一群人蜂拥上来,非但伸手来抢孩子,还有人去把神婆从绳子上放了下来,动手捞沉在缸里的破烂法器。
啾子在孟迟手上,围着他的人比围着姜绾的多得多,她刚把自己这边的人挨个放倒在地,准备去接应孟迟,余光就瞥道他正要把四五个人倒着投进沸腾的滚水中。
啾子躲在孟迟身后,揪着他的衣摆瑟瑟发抖,孟迟嘴角浮着诡异的微笑,眼角和眼白都泛上刺目的红,李老头躲在不远处的树后,目睹着这一切,牙齿上下磕个不停,“杀人了、真的要杀人了……”
“孟迟!”
姜绾距离孟迟还有十数步距离,一下子赶不过去,趁着他对她的声音有了些微反应,动作慢了下拉,她从布袋里拉出小羽毛,“靠你了,用这个扎他。”
【关键时候,还是得靠——】
“一、二、三,走!”姜绾把麻醉针塞小羽毛嘴里,直接把它朝孟迟甩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