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同睡榻上?”
孟迟一时有些紧张起来,姜绾放下书,点了点头,“睡什么位置,你可以先选。”
他是病人,她让他。
姜绾站在通铺前静等着,孟迟慌忙间随意指了一边,机械地爬上了塌,略有些僵硬地躺下,还把身旁的被褥不着痕迹拍得松软了些。
姜绾等他上去睡好了,才整理好自己这头,吹熄蜡烛和衣躺下。
她动作没有半分拖泥带水,孟迟眼都未眨人已经躺下卷好被褥并且闭上了眼睛,昏暗中只有他一人还睁着眼仿佛被定在了榻上。
乌云见月,石屋的顶上有几片瓦砾破了未补,从洞口漏下月华,铺成一条清冷盈白的道直通铺前,借着这点微光,眼睛适应了黑暗之后,孟迟在床榻的另一端看得到姜绾闭目的侧颜。
以及,横卧在通铺正中间,沐浴着清辉月华,尾巴一扫一扫的白色雪貂。
这个同塌而眠好似跟他想像的不太一样……
且这雪貂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夜里不睡觉,直到四更天,还在晒着月光不闭眼,甚至翻了个面用圆滚滚的肚子晒,不时还要朝他瞥两眼,白日圆溜的眼睛眯长了,透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像是——
警告?
孟迟不知自己为何会觉得一只雪貂能有警告的神情,黑天里生出这种感觉,觉着自己魔怔了……
被这么只雪貂不时看两眼,根本睡不着,孟迟干脆起身下了床,绕过雪貂去看姜绾,她睡得很沉,长睫轻轻阖着,呼吸清浅均匀,整个人就连睡觉的时候也一丝不苟,头发丝都不乱。
他不忍此时惊扰,拉了张椅子过来坐着发呆,码头所发生的事到现在,唯有此刻孟迟才借着一点月辉,放纵自己细细用目光描摹她的睡颜。
姜绾沉沉睡着,她已有好几日没有好好休息,今日托了小羽毛守着,夜里总算是沾了枕头就直接进入深睡,她需要养好精神,明日才有精力想出对策解决孟迟的事。
而小羽毛得了姜绾嘱托,一直尽忠职守。反正它也不用睡觉,在这个得天独厚的位置还能晒着月光修习,盯个人而已,算不得难事,哪知道它就晃神一会儿的功夫,想着要不趁着天黑偷偷回空间里取些吃的出来,那个人竟半夜里不睡,坐起来瞎看,那是合适的、看人的地方吗!
要是姜绾夜里醒了,多渗人!
小羽毛呲牙炸毛,一下跃到孟迟脚边,照着他的裤腿就是嗷呜一口!
孟迟正看得痴迷,冷不丁腿肚子上有一阵尖锐的痛感,低头看到一团雪白毛绒挂在他的腿上……
黑暗里,孟迟澄净的眼神,在一瞬间微微眯起,渐渐染上危险的红。
姜绾原本睡得深甜,梦都没有一个,顺利地被他二人惊醒了。
她坐起身,掀了被子站下床来,冷眸挨个扫过孟迟和雪貂,嚓地一声点亮了蜡烛。
火光照亮整间屋子,姜绾沉默无言,孟迟轻轻放下手里的雪貂,故作温柔地拍了拍它的脑袋,顺带把掌心的貂毛蹭掉,“你……醒啦?是它先咬我的,不过也不怎么疼,我正打算把它放回去……”
【哼!野蛮!原始人!粗暴!你看他拔了我的毛!】
小羽毛呲着牙露出后背,原本密实柔软的皮毛稀疏了些。
姜绾顿觉头疼,把小羽毛抱起来摸了摸,把它放回布袋里,示意它可以溜回空间缓缓,随后转过头来,孟迟就跟在她身后,像个知晓犯了错等着挨罚的敛爪凶兽,只在目光和她对上的一瞬,压下心底的欲念。
“又要压不住了?”
姜绾问,抬手先探了他的额头,又扣上手腕诊脉,末了叹了口气,“在码头发作一次之后,似是变得频繁了,上一次试的针法穴位好似没什么用,再试试别的吧。”
“这次试试药浴和施针一起。”
反正这会儿她也不用睡也睡不着了,干脆起来做事。
孟迟只不错眼地盯着姜绾的眼睛,如此能让他抵抗心底越来越躁怒的热意时,容易些。
“好。”
姜绾取了针,重新加了四只蜡烛,把屋里照亮些,让孟迟出去搬了浴桶和炉子、柴火进屋来。
姜绾把配好的药材撒进去一并煮了一桶药浴,灌满水桶,让孟迟泡了近半炷香,才开始施针。
“从昨日夜里到现在,已经第三回了,若是这次再不成,白日我给你开些安神药,你好好睡一觉,买马的事就不用操心了。”
“我会去买辆马车。”
姜绾手起针落,平静说着,虽是好意让他休息,但话里的意思也很清楚,若是再压不住要伤人,她只有让他“睡着”去北境。
孟迟并没有异议,如果能让她放心,就是整日都睡着,他也会答应。
他也知道她的言外之意,依旧点了头,“好,明日买马的时候,让老丈也帮忙挑一挑,若是拿不定主意,也可不急着下定,回来我们再商量。”
姜绾没有挑马的经验,明日也不是当真要亲自去买马,想要挑到好马她花银子托陈家人去办妥就是,她真正要去的,是城里的府衙。
她和孟迟走了这好些日,吴林那儿应当早就解决了陆惟忠的事,腾出来手后,不知有没有奉旨追索他们二人的踪迹,她得去看看。
然而这些都不需要孟迟操心,她也就没有细说下去,只要他愿意明日在这里等她就好。
如此夜里鼓捣到近五更,姜绾施针结束,孟迟出来擦净身体穿好衣裳,用木桶提着药水出去倒了。
他细心地出门后把门掩上,免得风吹进去凉着姜绾,他轻手轻脚地转身,迎面撞上起夜解手的川子,川子目瞪口呆地看着孟迟提水出来倒,“范兄弟,这么晚了还没歇着么……”
“先前睡不着,这就睡了。”孟迟客气道。
川子低头耷脑地就裹着衣衫窜回他们那屋去。
回到屋里翻来覆去睡不着,把他爹摇醒,“爹!我方才起夜,在外头蹲了近两刻钟,看到范兄弟来回倒了七八回水了……”
“这晚上回来的时候,人不是还晕倒在炕上起不来的么,这、这能捱得住么,要不咱去给他请个郎中吧……”
老农半醒不醒,听也听不全乎,被烦得连番两个身,嫌道:“莫吵吵,这炕头舒服……”
“天亮……天亮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