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刻钟后，苍杌来到房里，依旧单膝点地向姜绾请罪。
姜绾不受这种请罪方式，让他起来坐着详说经过。
苍杌只觉事情没办好，自己又狼狈归来十分没有颜面，还没开口脸先红到了脖子根，姜绾吹了两只蜡烛，只留下一根，房里瞬间暗了下来，面对面坐着也不容易看清对方脸色，如此，苍杌才总算好了些。
“说吧，我今日分明看见你安排往马车上搬抬东西了。”
“是，当时一应都准备妥当……”
苍杌声音低低的，头也低低的，却原来是他本要送孟迟和岳清风离船出发，结果岳清风赶着马车，他在马车里着了孟迟的道，孟迟把他留在马车上，自己返回船上跟着船走了。
岳清风那个二傻子还半点没有察觉，拉着苍杌走了十里地，最后还是苍杌自救，两人才能动身折返。
“孟公子趁人不备点了我的穴道，等冲开穴位，我和岳兄便急行掉头，还是没能赶上船。随后我们另花钱雇了渔船想要追上来，但是追不上……只得半道又上岸换了马，抢到前头下游去，雇了艘大些的货船且有阵子顺着风，才迎头赶上了。”
陈家这艘大船，不管有风没风能不能张帆，都是走得不慢的，也难怪苍杌用尽办法，追到天黑才勉强上了船，看样子最后还是游过来的。
“陈家的船，你不上船他们怎么会开船。”
姜绾只觉得疑惑，怎会没人发现苍杌不在船上。
“孟公子拿走了我的腰牌”苍杌老脸一红，毫无颜面可言。
“岳清风人呢。”
姜绾道了句难怪，“他怎没和你一道上船。”
“岳兄游得稍慢，此时应当也上船了，我已经让人留了绳梯在船舷上给他。”
苍杌说着，门啪的一声被推开，岳清风果然湿漉漉地找了过来，站在门口一连打了五个喷嚏，他先去的姜绾那屋，里头没见着人，看隔壁亮着光寻过来的，衣裳都没顾上换，头发袖口裤腿都在滴水。
姜绾闭了闭眼，实在不知说他二人什么好，抛了一个药瓶给岳清风，“吃两粒去去寒气，速度去把衣裳换了，随我上楼。”
岳清风又打了个喷嚏，听得出来姜绾没怪罪的意思，又看苍杌也在，想必已经把前后经过都说明白了，他也没脸再说一遍，低头去换衣裳去了。
半炷香后，姜绾身后跟着低头不语的苍杌以及不停打喷嚏的岳清风，直接上了二楼。
宿老的那间大房间改做了临时医馆，躺了一地的伤员，唯一占了张床的只有轩辕暮穹，姜绾到门口的时候，他正一个人护着身后的孟迟，对抗对面的成将军和宿老以及陈邵君安排在船管事。
管事姓蔡，此前一直不怎么露脸，只是默默在背地里安排照管着船上的一应事务，今日大半天不见苍杌，又在船上听人说见过了苍杌的腰牌命令船先开走，拿着腰牌的竟然是早就该下船的孟公子，才去寻了成将军和宿老一同来讨个说法的。
姜绾带着人来，蔡管事见着苍杌，小跑了过来，“苍杌，你在船上啊？”
苍杌略略别开了脸，不易觉察地嗯了一声，反应过来姜绾带他们上来是做什么的，改口道：“是孟公子拿了我的腰牌，还点了我的穴。孟公子，还请给个说法。”
宿老跟着一句，“好啊！轩辕你个臭老头，是不是你的主意！我们费这许多功夫，帮着你们出城，陈家出船出马车出人还出银子，你们把人苍杌落在船下？这叫什么事，你还好意思说我给你们药里下东西，你瞅瞅！跟你干的好事比比，这苦你不该吃？”
“宿泼皮你别胡搅蛮缠了，这是一回事儿吗！苍杌小哥对不住，一会儿老夫亲自给你赔不是，实乃不得已才出此下策。”轩辕暮穹迅速朝苍杌抱了个拳，又迅速转向宿老，“但这药，你是不是往里头加东西了！你承认就好，这比熊胆还苦，你喝一口试试呢！”
“诶！比熊胆苦那是肯定的，也不看看这是谁出的方儿，你俩不干好事，苦是应当的——”
俩老头吵着吵着吵歪了，成骏雄一人拉俩招架不住，蔡管事确认苍杌无事，赶紧又回去帮忙劝架。
屋里一下“热闹”起来。
姜绾不管宿老和轩辕暮穹吵成什么样，她只看着屋里的一个人，这是自他醒来她头一次面对面这样直接地看他。
孟迟也同样看着她，目光中透着丝丝缕缕淡淡的哀伤和不舍，姜绾站在门前没有动，他便朝她走了过来。
“小绾，师父受伤未愈，我不能留下他自己走了，何况——”
“他的伤自有宿老和我照看，至于你，被玉坨蛉损耗的根基船上可治不了，孟公子可以不去北地，是死是活听天由命吧。”
姜绾打断他，并不想听他的解释，回答的时候也冷冰冰的没有什么表情。
孟迟嘴边的笑容僵住，和宿老争执不休的轩辕暮穹也停了下来，“小丫头，你这话什么意思？孟迟这不是能动胳膊能动腿，不是好好地么！怎么又成了听天由命了……”
宿老替姜绾答道：“你就耽误你自个徒弟去吧，他那身子用了那么多次玉坨蛉，你又不是不在边上，哪一次我没说过后果了？出城前是不是说好了，后续听小绾的安排，你把他叫回来做什么。”
孟迟脸垂眸依旧看着姜绾，“你希望我走吗。”
“孟公子问错人了，应当问你自己，想死吗。”
姜绾的冷漠刺痛了孟迟，他缓了缓，继续问她，“那——足够活到岳州吗。”
这于他很重要，他想要留在船上，除了轩辕暮穹的缘故，更多的便是因为她，他想着，哪怕她生着气不愿见他，他可以不出现在她面前，船很大，他随便寻个角落都能待着，既能照顾师父，一路去岳州把他的事亲自了结了，也能偷偷给她做些吃的，讨她欢心。
去岳州一路很长，若是老天眷顾，让他能再有机会站在她面前，听她和声软语地说话，只能活到岳州，他也会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