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林要封城拿下肃国人，姜绾和孟迟暂不便出城去，在府衙留了下来。
正好孟迟在庄子上中的毒匆忙间只是简单地用了药，还需再次诊治排毒，姜绾和吴林借了一间空屋子，生了三盆炭火，把屋里烘暖。
她命他躺在床上，褪去外袍，先取了点血送入空间验一验，结果很快反馈到她手中，孟迟血液中尚有余毒。
若本是个身强体健之人，她今日的处理便足够了，但他此前就被玉坨蛉伤了根本尚未养好，又几次三番不听她劝，动用了内力，身体糟得有些不成样子，这毒才难以拔除。
姜绾默默拿出针逐根消毒，孟迟褪了衣裳坐在床上，本还有些心思想引她注意，但看着她不发一言地在忙碌，神情又格外严肃，又于心不忍，等不了多久就开口道：“别听张太医胡诌，他要有那么厉害，皇位都要让给他来坐一坐了。”
姜绾横他一眼，手持着针转过来，目不斜视开始下针排毒，“下次别逞强，明明有得选，在屋里等着不好么。”
孟迟配合着不再说话，半晌等她手中的针一一落在他身上，转身去净手了，才来了一句，“不好。”
姜绾没听清，一面擦手一面回头朝床边走来，仔细看过自己扎的针没什么问题，才问他，“说什么？可有哪里不舒服？”
孟迟都许久没有看到她这般关心自己了，一时看得痴了，等姜绾抬手在他面前晃了三晃，才回过神，“没……”
有一瞬间，他想要顺着她的话说一处地方，随便哪里都好，若是说了不舒服，她脸上的关切会否能存在得更久些？
话到嘴边他又放弃了，旁人或许唬得住，姜绾只要一把脉就什么都知道了，他骗不了她。
好不容易当着她的面身负一回伤，他有些舍不得好那么快。
“没有哪里不舒服，就好好趴着别乱动，还有一炷香才能收针。”
“好。”
姜绾复又检查一遍，突然问他，“今日张太医说的，你听见了吗。”
“哪一句？”
“陆惟忠知道你还活着的那一句。”
孟迟很快想起来，张太医的确说过，陆惟忠赶回涼京，会把他还活着的消息告诉长庆帝。
“嗯。”他眼底闪过一丝失落，怕她为此为难，很快做了决定，“出了城之后，我会和你们分开走，这样就算长庆帝有所怀疑，追查下来也牵连不到你们头上。”
“放心，我会照你安排好的，设法去北境，岚双得了消息会来接应，我会尽快赶过去。”
“我可没有说过，要让你单独走。”姜绾掐着时辰，取了两根针，换了两个穴位扎下，“不随着我走，你可能到不了北境，岚双接应也没用。”
“往后每日都要施针服药，你找个寻常郎中恐怕不行。”
她手扶着他的肩，正捻着针，孟迟闻言微不可查地动了一点点，他背对着她看不到脸，只听得到声音，每一个字都透着欢欣。
“嗯，不行。那——叨扰了。”
“不可逞强以及擅自做主。”
“好。”
“不要随意动用内力。”
“好。”
“脸上的易容不能卸，就这么到北境再说。”
“好。”
孟迟一句一句听着，认认真真应她，越应眼睛越弯，嘴角的笑意不觉扬起，
姜绾换好了针，起身见了，莫名奇妙，“你笑什么。”
孟迟不知如何与她说，只是这样离她近些，听她说话，他觉着是老天厚待，不管她是因为答应了成将军和宿老要送他去北境，还是其他，都好。
“没什么，只是觉得姜大夫医术又精进了许多，与有荣焉。”
他胡诌的理由，姜绾怎会听不出来，她医术如何跟他又没有干系，这有何可高兴成这样的，“张太医的毒易解但后续非常麻烦，若不想像张大人那般被影响记忆，往后每日夜里还要再多一次施针，如无意外，都定在戌时正，如遇事要调整，我会提前通知你。”
她只是照常知会他，孟迟郑重点头，若不是还扎着针不能动，他看着还想起来给她画押保证。
一炷香过，施针结束，姜绾把针一一取下收回，该说该交代的都说完了，她静静的做事，转身时孟迟拉住了她的手腕。
她回身看他，不知他还有何事，孟迟取下那枚玉哨，起身挂上她的脖子，“今日说过，无事了要还你的。”
玉哨贴着他的身戴了许久，姜绾觉得有些烫人，“不用了，你——”
“以后说不定用得上，别动，这就戴好了。”
他动作很快，衣裳都没顾得上穿，就先把玉哨给她挂服帖了，“就算暂时用不上，也是给你的谢礼，以后还能换银子呢。”
姜绾抬眸就是男子坚实的胸膛，隔着半个拳头的距离，从孟迟身上还隐隐飘来她熟悉的药草味，她垂眸避开，目光滑过他腰间，才发现他从她这里拿走的荷包一直都挂在身上。
“衣裳穿好再说话。”
她转过身站得远些，假意拿起药杵捣药，笃笃笃，笃笃笃，药杵锤击药碗，掩盖过了她突然疾速加快的心跳声，本不觉着有什么，她也并非没有见过褪去外裳的男人，或许方才离得实在太近，才乱了心神。
姜绾默捣药平复心情，催促道：“你快些，我要开窗散一散药气。”
她背着身盯着窗框，悉悉率率的声音过后，是孟迟清冽温煦的应答，“好了。我帮你？”
他不知何时又到了她身后，从右侧伸过手来，扶着她面前的窗棱轻轻一推，左手取了窗杆子把窗户支棱起来，刺目的白光瞬间照进窗户来，姜绾手中的药杵竟忘了捣药。
孟迟站在姜绾身后，微微垂眸就能看到她耳尖微微泛着红，令他的心也跟着她的药杵笃笃笃地加快跳着，连什么时候药杵不再捣药了也没听见。
他保持着撑开窗户的姿势，有些不舍得松开，姜绾不知为何也没有动弹，他贪恋此刻的靠近，不敢乱动，也不敢开口，他知道只要一点声响打破此刻的平静，她定会立即远去。
“姜姑娘！成公子！大人命我来请二位，张大人接回来了，能否过去看看！”
外头突然跑来一个官差，来传话请姜绾去看张大人。
屋中的静谧被打破，姜绾应了一声好，转身推开了孟迟，不发一言收拾好药箱，出门跟着官差走了。
她没看身后孟迟有没有跟上来，只顾着跟官差走，没留神还走得快了，超过了给她领路的官差，官差略有不安地叫住她，“姜姑娘，走这边……”
“哦，张大人情况不太好，得快些。”
她给自己找了个借口，免得方才的急促看起来太像逃，官差不疑有他，点头无不赞同，“正是如此，张大人回来后，谁都不认得了，连吴大人也认不出，还说些胡话，把我们大人急坏了。”
“姜姑娘可有法子？”
姜绾跟着往前快走几步，总算稳住了心神，回想今日在庄子上见过的张大人，当时已经初步给他服过药，此时心中有数，“去看看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