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在这一个不小心的失足,便会掉入永远无法逃脱的漩涡之中的宫廷里,一朝之主陛下他表明的,哪怕只是这样一点小小的态度,可若是传了出去……
那么对那位皇子带来的后果,便会是不可估量的。
想到那样可怕的东西,不寒而栗的秦世忠,忍不住看了这除了陛下与他最信任的宦官,以及自己以外,再无他人的大殿一眼。
不过,这些可能会发生的事,实在不该是他一个臣子该去遐想的东西。
况且,对现在的他来说,也就只有那件事情,才是最重要的事。
在思绪被拉回现实以后,秦世忠在展开双臂行了礼仪后,便径直冲着那孤袁帝跪下。
“陛下,老臣确有一事。”
这铿锵有力的一句话,在经过空旷的空间好久的回荡才落地以后,眨眼间这大殿内,便又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
但见那一向对什么事物,都是抱着风趣的态度来应付的陛下,却没有如往常那般来追问自己,秦世忠不由得微微一愣。
可即使是心有忐忑,他也依旧是低下头去,继续道:
“是关于富商沈家,沈府六公子的事。”
在听了秦世忠的话后,孤袁帝那双染了困乏之色的双眼便肆意的游开,一副对此很是不屑的样子。
“那等小事,何必来扰朕,朕今日已经乏了,爱卿你还是速速退下吧。”
虽然,在未辨明是非的情况下,便这样草率的决定了不听从他人的表态,实在不该是一代明主该有的作为。
可孤袁帝说的,也没有错,对一朝天子来讲,什么首富,什么首富之子的存在,在没有互利互弊的情况下,他们对翻翻手就能将它彻底剿灭的他来说,根本就是微不足道的人。
但眼看着孤袁帝说着就起身,估计是就要大步流星的离去了,这不得不令秦世忠心中大急。
仍旧还保持着跪的姿势的他,急急的向前挪动而去。
“陛下,还请陛下能听老臣一言,老臣所要禀报的,乃是天大的大事……”
他这迫切的一句话音,成功叫住了孤袁帝。
使得那已经在太监的搀扶下,就将要从后殿门中迈出腿的孤袁帝,停下了脚步。
“是么,那朕倒是要听听,究竟是什么天大的大事,叫一向稳重的秦爱卿你,如此的惘视圣威。”
他一张平平无奇却有一种王者气息的脸,此时此刻不怒自威。
那样的尊威,绝不是他这个小小的丞相所能够抵抗的。
感受到那股危险气息,秦世忠惶惑的低下头去。
“老臣惶恐……”
他这样的态度,倒叫孤袁帝还算满意。
看着那位匍匐在地的老臣,他收敛了一下眉眼,一瞬之间,便又恢复成了先前那派没有半点锋芒的模样。
他在重新转过了身后,淡淡道:
“看在丞相大病初愈,悬崖勒马的份上,朕便赦你无罪,可同样的话,朕已不想再说第三次,丞相你,还是速速退下吧。”
几次三番的得到了陛下不满的催赶,若是摆在平日里,秦世忠一定顺势便退下了。
可是,此次的事情实在太过重大,就连历经了风雨的他,都失去了主心骨。
如果让不怀好意之人抢占了先机的话……
难以想象到那样的后果,他坚决不能让那样的事情发生。
“陛下、陛下!”
因为心中信念而勇敢的他,再次冒着赴死的风险叫住了孤袁帝。一张老态龙钟的脸上全是祈求。
“还请陛下宽恕老臣之罪,只是那些情况,老臣若是此刻不说,恐怕以后便没机会了…在三日之前,老臣在赴往金陵城时,偶然在沈府之中看到一物,顿时大惊,那物可是陛下您亲自送予先贵妃……”
然而,秦世忠的话都还没有说完,便已经换来了脸色渐渐开始变得难看的孤袁帝的厉声一句:
“够了。”
眼见孤袁帝在这关键的点上,如此这般的打断了他的话。
秦世忠在噤声的同时,不由得一愣。
就算,一心想着要早些脱离这里可能去玩乐的陛下,对苦苦留住了他的自己再如何的不满,他也不应该,也不应该如此啊……
要知道当初的先贵妃,完全可称为是陛下的心头肉啊……
“……”
就在秦世忠低头看那干净到反光的理石地板胡思乱想之际,僵立在原地的孤袁帝,已经朝他这边看了过来。
在视线与他目光交集的那一刹那,原本还在想东想西的秦世忠,忽而之间怔住了。
看着这位自先贵妃香消玉殒后,便开始一蹶不起,沉迷在美色之中的一代帝王,看到他那不怒自威的眉间眼角中,那股说不尽的沧桑。
一直对原来这位无比痴情的帝王,却在对方香消玉殒之后如此迅速的移情别恋感到不解的秦世忠,在这一刻,突然间的明白了什么。
“陛下您……”
就在秦世忠不敢置信的向前,身形都在颤抖的瞬间,孤袁帝不忍的侧目看向了他处,抬了抬手,轻易的便把他那些尚未出口的话,扼杀在了喉间。
“有些不该深究的事,就不要去深究了。”
这语重心长更仿佛带着一声叹息的话,彻底将秦世忠心中所猜测的那点可能,变成了铁铮铮的事实。
双眼刻满了愕然的他,在稍稍缓过劲来后,主动行了一拜之礼,及时退了下去。
随着他的身形越来越远,在人去楼空以后,被忠心耿耿的宦官搀扶着的孤袁帝,用一双充斥着复杂情绪的晦暗眸子,默默环视着周围这十几年不变的环境。
这冰冷森严的金銮殿,依旧,是如此的空寂啊。
盖满了这大殿的金砖,依旧辉煌灿烂着,可那仍旧是一尘不染的角落里,却永远的少了那抹一身葛布箭衣,默默等待着他散朝的娇小身影。
看了看这双能掌控天下万物,却已经失去了什么的手心,一直以来必须坚强到了自己都无法摧毁的地步,甚至此刻泛不起悲伤的孤袁帝,渐渐垂下了眉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