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的眉宇之间，有着化解不开的哀愁，已经侍奉了他十三年的一位徐公公讪笑着指了指窗户外边，冲着孤袁帝道：
“老奴是见打雷了，知道陛下必然睡不踏实，便仔细过来瞧瞧。”
在看了一眼屋外沉闷的天后，眉头舒缓的孤袁帝淡淡道：“朕的确是有些睡不着，既然你来了，那就把安神香给点上吧。”
“遵命，陛下。”徐公公立马应下。
只是可惜，纵使点上了沁人心脾的安神香后，龙床上的孤袁帝也是久久的不能入眠。
“陛下，老奴知道，雷雨天气令您想到了不好的过去，您也莫要太过哀伤了，”侍奉了他如此之久的徐公公，自然分辨的出，孤袁帝是在为什么忧心，“相信娘娘在天有灵，也不希望陛下……”
话音未落，孤袁帝便是冷冷地朝徐公公瞥去，吓得徐公公忙拍了一下自己的嘴：
“老奴多嘴……”
看着徐公公瑟瑟发抖的样子，孤袁帝挪开了视线，并没有迁怒于他，只是眸底的哀伤，更深了几分。
“朕欠她的东西，一辈子也还不清了。”
在这一句极其轻声的喃喃过后，孤袁帝坐起身来，吩咐徐公公道：
“去，将奏折拿到寝宫来。”
“啊？”知道孤袁帝想要做些什么，徐公公非常诧异，毕竟如今这都已经是快要五更的天了……
然而即使再如何的困顿不解，终究是敌不过逐渐皱起眉头的孤袁帝，徐公公身子一颤，无奈的应下：“是。”
……
一眨眼，便又过了好几日。
这些日子里，偌大的皇城风平浪静。平静的，有些不可思议。
子时刚过，随着时间的慢慢流逝，大殿内，原本燃得火红的烛光逐渐变得忽明忽灭，为本就冷清一片的殿内，徒添了几分诡异。
“咳咳……”
坐在龙椅之上的孤袁帝，剧烈的咳嗽几声。
良久，他才从一堆小山高的奏折中抬起头来。
自己这风寒，似是愈来愈严重了啊。
正这样想着，忽然一串若有似无的脚步声，令孤袁帝不悦的皱起眉头。
“朕不是已经吩咐了，不许再来打扰的吗。”
说着便侧头望去，可对面那逐渐从阴影处浮现的一张对孤袁帝而言并不陌生的脸，使得他目光一滞，深深陷入了怔忪之中。
“好久不见了，陛下，别来无恙？”
“你……”这短短的一个字，都还是注视着那位带着熟悉的笑的男子的孤袁帝，废了好半天的劲，才吐出来的。
忽然一阵冷风吹来，那蚀骨冰凉的感觉，告诉了孤袁帝，眼前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眼眶微红的他，张嘴看着眼前这位依旧年轻的少年，可欲吐半点却无，徒剩下一双人老珠黄的眸子里，翻腾着骇人的情绪。
他还以为……
“是不是以为这张脸，永远都不会再次出现在你的面前了？”
对面的男人，像是已经看透了他的心事那样，一语道破。
那样不善的语气，却是令孤袁帝稍微回过了神。
不……
眼前的少年，并不是他。
如果真的是他，他不可能这样仇视的看着自己，更不可能在自己白发苍苍时，还能维持如此年轻的模样。
想通了这一点的孤袁帝，眼光便渐渐黯淡下去。
“你不是他。”
“我当然不是他。”那嘴角噙着一抹讥讽的笑的少年，不假思索道。
“如今的我，不过是一个家破人亡的孤家寡人，一个普通商户而已，如何能与我的父王相提并论……”
“你是……”听他这么说，孤袁帝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了，“你是大哥的儿子？”
“这样称呼我的父王，你配吗。”
那样冰冷之中带着一丝怨毒的语气，令孤袁帝一愣。
“你……咳咳咳！”忽然一阵极度的痒意涌了上来，孤袁帝忍不住地咳嗽起来，似是要将肺管子咳出来一般，过了半晌后，才强撑着抬起头来，悲伤的看他：
“你今日前来，是来找我算总账的？”
“当然了。”在孤袁帝的注视下，少年眼也不眨地回道，嘴角讥讽的笑更加扩大，“真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您还能够记得这件事，看来所谓的贵人多忘事，在你身上是彻底作废了。”
旋即，眸光黯淡的他，更为怨毒的看着孤袁帝：
“也对，是我忘了，如果你不精明，我的父王也不会含恨而终了。”
“想当年，我父王是如此的信任你，视你为左膀右臂，把如此重要的事交在了你手中……可你呢！”
“你是怎么对他的？”少年的眼眶渐渐开始泛红，“我父王身为太子，并肩任讨伐北疆的主将一职，还记得那年，我父王亲自上阵，吓退了数万北疆精兵，却不想这是敌方的调虎离山之际，深入敌部的我父王已经无法脱身，便叫了你回去，叫你回去保卫家园……”
“可敌军来犯之时，你轻飘飘一句我父王通敌卖国，传入了这冷漠无情的皇城之中，令我父王无辜蒙上了一个通敌卖国的罪名……”
“通敌卖国……多么可笑的罪名啊，我父王一生兢兢业业，都是为了国家在活着，最后却落到一个被他心爱的父皇赐死，满门抄斩的下场……”
“而你呢？你继了他的太子之位，从此以后过上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生活。”
“可你是否有曾想过，你如今享受的这一切，都是用我父王一家的鲜血换来的？！”
“你当然不会知道了，你甚至还会感到庆幸，庆幸我父王死前竟然没有找你报仇……”
在孤袁帝同样悲伤的注视下，少年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
“如果不是你！太子府上下近百口人，也不会落得一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如果我说，”在少年充满仇恨的目光下，孤袁帝开口了：“当年的事，不是我害得你父王……”
“……”少年动作一顿，审视了孤袁帝良久，勾了一个冷漠又邪佞的笑，“我知道，不到最后一秒，做了恶事的人，总是会为自己辩解。”
“……”孤袁帝不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