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今草终究对无名出手了。
就在那天晚上,他们吵架,吵了什么,虞今草后来竟不记得了,他只记得无名专注凝视着他的模样,给了他说了一句:“如你所愿。”
他一掌逼过去,对方没有躲,也没有反抗,打在胸口处,无名从琼华殿甩下去,被强盛的灵力砸在万崇派,将万崇派的砸出一个大坑,毁了许多殿阁。
虞今草站在琼华殿的边缘,远远的又清晰的看着无名闭上眼睛,飞出来一团黑黝黝的神魂。
那神魂飞在他的手中,他只要轻轻的一捏,就能让这个恶魔消散于世间。
然而,他没有那么做,他平静无波的眼眸盯着这团神魂,心中闪过各种各样的情绪,也不知是因为数百年过去,心里的恨被逐渐磨灭了还是那股爱意又回来了,他没有下手。
恨,是不可能消失的。
虞今草告诉自己。
神魂该怎么办?他不想让他消失又不想让他活着,或许唯一的办法,只有关押起来了。
然后,步惑来了,他给步惑说:“这是他的神魂,包含的力量太巨大,倘若摧毁,恐怕会殃及到十二界,我要将他封印在某处。”
他撒谎了。
然后带着神魂去了距离万崇派不远的西南的一座高山,将神魂封印在了里面。
往后过了几百年,他都没有同人来往过,除了住在琼华殿的小精怪每日来跟他聊天,后来小精怪也带着重新修炼成人形的无苍离开了,便真的是他一个人。
步惑不间断的也来找过他,可是虞今草从来不见他。
只要一看见步惑和那个孩子,他就会想起以前的事,一旦想起来,胸口就疼的厉害,他甚至心里愧疚,不敢告诉步惑说:“我似乎有种想原谅他的感觉,可是我知道,他不能被原谅,我看见你,我就知道,他不能被原谅……可是我还是会那么想。”
他长久的受此折磨,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只能每日待在琼华殿,什么人都不见。
他总在想,如凡人一样死了,便可什么都忘掉,可是他不能死,无名的神魂还在,他是怕他哪天出来作祟吗?
不是,他是在想,无名哪天会冲破他的封印逃出来找他,仅此而已。
虞今草这种矛盾的心理折磨了他万万年,可每次去沧澜魔山,那神魂都安然无恙的被禁锢在山里,似乎沉睡着,怎么都不肯出来“作祟”。
就这么过了万万年,十二界安静的像无波的古井。
这一日,他斜倚在琼华殿的池子旁,突然感觉心神一阵颤动,有人动了他的结界!
望宁一愣,立马挥袖赶去,到了沧澜魔山,看见一个极其年轻的少年立在山涧中。
他不认识此人,方才以为是那人从里面动了结界,如今一看,紧赶的步子顿住,霎时没了兴趣。
“你是谁?缘何动这里的封印?”他过去,眉眼严肃呵斥道。
少年转过头来,原来是只妖,看见望宁笑道:“是仙师啊!”
他说:“我是妖界妖王的儿子。”
望宁愣怔,才缓缓忆起,是师姐的孩子,他缓和下神态,说道:“这里不能随便来,你方才碰封印。”
少年挠挠头,满脸歉意:“我就是出于好奇,来看看,因为这里关的是沧澜尊主。”
“你想杀了他。”
“嗯?”
“他是你的仇人。”他是你母亲死亡的原因。
“不,不是,我没这么想。”少年犹豫片刻,“是因为你,因为你总是喜欢来这儿,总是满脸哀愁。”
少年犹犹豫豫,指着山里的封印,看着望宁。
望宁转过头,施法一看,瞳孔猛然睁大,他的封印还完好无损,可封在里面的神魂,已经不见了。
“他去哪儿了?!”
“什么?”
望宁忽然慌了,问少年:“沧澜尊主呢?”
“他不是在里面吗?”
望宁的喉咙猛然涩住,心知这是一件大事,不能透露给任何人,他恢复了平静的面容,说道:“是,他是在里面,你往后不要再来,倘若破了封印,拿你是问。”
少年崇敬他,连连点头离开了。
待人走了之后,望宁施法撤下封印,沧澜尊主的神魂当真不见了。
“无名!”他朝寂静的四周大喝一声。
什么时候?他什么时候逃走的?!
望宁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离开的,他也不记得自己多久没有用神识探进去查看。
他一直觉得无名会待在里面,倘若出来,也该会让封印波动,会被他察觉,可是他想错了。
那恶魔悄无声息的消失,忽然间不知去向。
望宁心里急了,他长久被折磨的心,至少知道那人困在封印里,会安心些,可如今,他不见了。
既然突破了封印,竟然没有来琼华殿找他。
望宁的眼眸颤抖了一下,那个恶魔还会再掀起什么风浪吗,他与自己一起,已经沉寂万万年……
他为沧澜魔山重新设下封印,回到琼华殿,心头忐忑,再三思索后,他决定离开这里,去将无名抓回来。
望宁一旦决定,便立马行动,甚至不需要向任何人说。
他离开琼华殿,花了一年时间,在十二界游走,探寻沧澜尊主的气息,却一无所获。
不知是不是对方不想让他找到而掩藏了神魂的气息,望宁找到最后,十分挫败。
但至少,有个好消息,倘若无名早已脱离封印,却并未害人,这是好事。
然而他心底里,怎么也静不下来,万万年平寂无波的心,突然间像丢下一块石子,波纹越来越大,一直不能消散。
他最后无可奈何,只能暂时放弃。
这一日,他化作凡人的模样,在一座陌生的城池里落脚。
万万年时间过去,凡人改朝换代了不少,当年喜欢作祟的妖魔如今安安分分,极少出来做坏事,他们与凡人相处起来,倒还算融洽。
白日里,在街上看不见妖魔鬼怪,只有夜晚会专门开夜市,那个时候,它们才会出来与人接触。
望宁落脚之时,正是傍晚之时,临近天黑。
他万万年没有来凡人中,忘了不少习性。
今日不知是个什么节日,夜市开始后,街上的凡人三三两两全都戴了面具,连出来游走的妖魔都戴了面具。
他想,或许这就是凡人与妖鬼融洽交流的方式。
放眼望去,仅有他一人露面,在人群里走。
他走着走着,不知从哪儿窜出来一个戴鬼面的男人,手里拿了一面具,示意问他:“这位公子不戴面具?”
望宁扫了这人一眼,摇摇头。
“往上妖鬼多,有些长得丑。”
望宁一顿,问他:“我长得丑吗?”
这人一张削薄的唇,从面具后面露出一双幽深的眼睛,笑道:“你不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