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浔抬手一扬,黑刃立马穿过通道,像一支带着火光的箭矢,直直地冲向了靠在树干上的男孩。
摇摇欲坠的结界最终在黑刃刺透男孩的那一刻,不堪重负,轰然坍塌,某个地方已经可以看到淡蓝色的碎片。
男孩血液迸裂四溅,这突然的变故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巨鸟悲鸣一声。
“文玉……快走吧……”
他虚弱地说道,藏在身后的右手无力地垂了下来。手掌处的黑色漩涡还在不断的扩大,似乎要吞噬他整个身体。
刚才被火焰灼烧过的地方也渐渐飘出淡蓝色的碎屑,慢慢恢复原本的样貌,野草依然青翠欲滴。唐浔一言不发,向男孩走去。
可男孩的身上也渐渐散发蓝色的碎屑。
他死在了这个结界里,没有人带走他,唯一的后果就是在结界完全破裂的那一刻被吞噬。
直到所有的碎屑散去。树干上就只有一把空空的刀刃,刀刃周围则是烧得发黑的树木。
唐浔抽下刀来,转过头来的那一刻,他看了眼还在发愣的夏繁青,淡淡道:“还有一个已经跑了,可能需要调查部重新查了。”他走过夏繁青的身边,又下意识的摸了一下夏繁青的后脑:“走吧。”
夏繁青沉默地跟在唐浔身后,过了许久才又低声问道:“为什么要杀他呀?”他想问清这种战斗的意义。唐浔想了想:“用冰的人只是一个幌子。他才具有真正的杀机。”
唐浔感觉的很清楚,那个男孩手中黑色漩涡确实是魔道一族中少有的禁术,具有完全的吞噬主人与任何灵力的能力。是一种同归于尽的战斗方式,最安全的方法就是一击致命,将这种术法扼杀在摇篮中,这也是唐浔愿意冒着结界破裂的风险去攻击他的原因。
可唐浔又明确的知道,这不是夏繁青想问的。
夏繁青也沉默了,一种诡异的气氛产生在两人之间。他不知道唐浔摸过他脑袋的手,到底杀过多少人。即使他明确的知道唐浔没有做错,知道那是魔道,是与他对立的,曾经伤害过他的存在。可不知道为何,说他蠢笨也好,说他矫情,说他圣母病大发也好,可他就是……就是有那么一点点难过。可就是这为了魔道的一点点难过,又让他觉得自己似乎有些对不起唐浔。
暮光沉沉,月亮的光华已经洒满了大地。唐浔一言不发,握着刀柄的手指却有些泛白。
两人回了山寺,又听得寺里的和尚闲谈说,下午的时候,寺里又来了个挺奇怪的人,同修云谈了许久。
夏繁青没说话。倒是唐浔开了口,“是个什么样的人?”
被问到的和尚一脸惊诧,他偷偷的议论住持,这时候被人逮着问,有种被抓包的窘迫。但他还是很快镇静下来,作了个礼,又答道:“是个大热天还穿得严严实实的人呢。”
“那他离开的时候有说什么吗?”
和尚又答:“这个就只有住持知道了,不过他离开的时候,神情比来时轻松许多,想必是住持佛法高深,点悟了他。”
唐浔点点头,认真道过了谢,回了房间。
此时正值夏夜,吱吱蝉鸣不绝。唐浔坐下来,从包里拿了鹿皮,仔细擦拭刀刃上的残油,灰尘。
“其实你原本可以不用来的。”他忽然道,眼睛紧盯着黑刃上的“理”字。
夏繁青一愣。
唐浔轻声道:“善良没有错,你可以不用选择这条路。”他言语轻柔,淡和平静,以至于让人实在看不出他心底的波澜。
“我……”夏繁青低下头来,犹犹豫豫,说不出话来。
“接下来还有几天,你就待在寺里和修云喝茶。”唐浔说着,将黑刃收入刀鞘,没等夏繁青回答,又紧接着道:“就这样吧。”便是出了门,夏繁青还没反应过来,就见着门外黑影掠过,唐浔已经走了。
他叹了口气,不知这种诡异的气氛何时能解。
夏繁青心有愁绪,到了半夜才渐渐睡去,可黑夜很快过去,翌日一早,夏繁青看了眼身边空空的床铺,又意识到唐浔一夜未回,越发愁苦。
门外渐渐传来些脚步声,夏繁青一喜,抬头一看,来的是慧一,慧一站在门边,恭敬的行礼:“施主,住持请你喝茶。”
又喝茶?
夏繁青不解,还是认真还了礼,同慧一前去。这次地点已经不是上次的大殿,而是修云的禅房。
夏繁青来的时候,修云还是在温壶,见着夏繁青又道:“施主昨夜休息可好?”
夏繁青顶着两个黑眼圈:“很好,多谢住持招待。”
修云笑笑,又道,“昨晚唐施主离开的时候托我照顾你几天,施主可得好生休息。”
夏繁青一愣,“那他这几天不会来了吗?”
“是的。”
“那他还有说什么吗?”
“说会花费你几日,还请耐心等待。”
夏繁青不死心:“这是原话吗?”
“是的。”
他忽然有点心酸,为这“原话”里透出一股股的疏离客套之意。平常唐浔虽冷淡,却从未表现出这样的意思。
修云十分了然的笑笑,“施主不必挂心,依我来看,唐施主也并非那小气之人。”
夏繁青一愣,“你知道发生了什么?”
“可猜一二。”
“那请问住持,是我错了吗?”他低下头,显得有些丧气。
“不是。”
“那是唐浔错了吗?”
“也不是。”
“那……”
修云沏茶道,“即使是对的两件事也会产生冲突。施主不必恼心——请。”他将茶推置到夏繁青身前,脸上是温和的笑意。
世间的事往往不是对错的冲突,而是立场的冲突。可此时的夏繁青,还未清楚他的立场。
接下来的几日,唐浔果然没再回来一次,这深山茫茫,也不知他究竟去了什么地方,常常忍不住担心唐浔这几天过得好不好。
又是个清晨,五月二十七。夏繁青照例熬到了半夜才睡,可还是醒得早,刚一睁眼,就给眼前一张俊脸震晕了一下。
也不知唐浔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他面对夏繁青侧躺着,眼眸紧闭,赤裸着上身,还带着湿气的黑发披散在脖颈和身前,好看得不像话。
夏繁青漂浮了好几日的心终于沉淀下来,他定定地看着唐浔熟睡的容颜,一种类似于失而复得的心情占据了他整个胸腔。
他是如此的喜欢他,以至于逢崖遇井,他也甘愿往下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