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岗的风吹不停歇,卷着风沙不断的迷人眼睛,殷红的血液爬过撕开的血肉,顺着臂膀一滴滴的砸在地面上,急促而压抑的喘息声在山林间荡开,呼吸声,纷乱的脚步声混杂交织,形成了一场追猎游戏。
洛玉已经跑了很久了,久到伤口都变得麻木,脑袋也变得一片恍惚。
身后的驱魔师依旧如同紧咬猎物的毒蛇,不放松一丝空闲。
再逃远一些……逃到现世就好了,只要回到了人类世界驱魔师决计不敢大张旗鼓的使用灵力。再坚持一会就好了,洛玉都看清了远处青色的房屋,矮楼,以及袅袅炊烟。
活下去,这是他此刻唯一的念头。
蜿蜒的小路渐渐通往希望的方向,四周已经是层叠的建筑,无数的矮楼坐落其中,正是冬季的傍晚,些微商店的星火映衬其间。身后的驱魔师已经看不见踪影,而他也已经没有丝毫的力气,除了躲藏,他没有其他的选项。
地面上的积雪已经堆了一层又一层,一脚踩上去还会发出沙哑的拥挤声,半旧的城市虽然不甚广阔,但还算复杂,藏一个人倒是足够。
此时的凌优正在附近执行完任务,途径此地。镇口的位置已经开始搭建高高的戏台,有些喜庆吉祥的味道。而除此之外,一丝细微的,异常的声音却传入了他的耳朵。
凌优向着声音的源头望去,入眼之处并没什么能引起他注意的生物,目之所及也只有成堆的,还散发着刺鼻恶臭的垃圾。
可那种细微的,甚至还带了点小心而惶恐的起伏在他的耳里更觉清晰。
凌优走了过去,看见了摆在垃圾堆后面的绿色大号垃圾桶。呼吸声停止了,四野寂静。
如此突兀,这是一种并不高明的掩饰手段。
凌优将目光聚集在了垃圾桶上,浅青的桶盖上还有安置不久的果皮。他抬起手,还以为他接下来的所遇见的任何人,事,物,都会和以往一样,是仍旧普通的一天,直到某天回首往事,才会发现此刻正是命运的巨变。
一张漂亮的,有些血污的面容出现在他的面前,浅色的眼睛里是显而易见的惊慌失措,如同清晨在林间迷失的小鹿一样动人,连柔顺的栗色的发丝都恰到好处的漂亮,瑟缩的肩头却绑了片打满布丁的破布。看起来滑稽,可笑,又惹人怜惜。
再让凌优复述的时候,他也说不清那一双怎样的眼眸,只是当他长久的看见那些微闪动的瞳仁时,在他一刻,他觉得他动了心,是恻隐的心。
“凌长官?”一个驱魔师有些疑惑的看着凌优揭垃圾盖的动作。
凌优淡淡的回过头,如水的眼眸并没有别样的神色,也没有表现出任何解释的意图。
驱魔师见状也不好再对凌优的个人爱好过多追究,他左右看了眼,又道,“我们正在寻找夜王洛玉,凌长官看见他了吗?”
如水的眼眸中依旧是冷漠的,没有任何的情绪。垃圾桶内的洛玉却在一瞬间之内,心脏提到了嗓子眼,紧张的情绪恨不得要叫他窒息,他看着眼前这个并不认识的黑发男子,眼眸中传出了一些祈求。
那是长久的停顿,至少在洛玉看来确实如此。而停顿过后,凌优极为简短而平淡的回答了问题。
“没有。”他说,随手将垃圾盖放回了原位,神色如常,面容淡然。
“嗯……这里实在是臭,长官也不要多待了,那我先走了。”
“好。”凌优擦了擦手,看着那名驱魔师转身走后,自己也迈开了脚步。
“你姓凌?”一道微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洛玉已经从垃圾桶里爬了出来,失了血色的唇似乎欲言又止。
凌优转过头,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姓凌……那你叫什么?”
原来是想询问姓名。凌优觉得这并没有必要,他只是一时恻隐,也并不打算和洛玉再发展什么知恩图报的长线关系。
他不言语,修长的身形看来有些冷峻。
洛玉见着他走,自己也一瘸一拐的跟在他的身后,保持距离,又寸步不让。他沉默的跟随,凌优本不打算理会,可这人实在是执着,他有些不耐烦了,转过头看着洛玉,“你想干什么?”
洛玉的脸上浮现出短暂的犹豫,滞留片刻又低下头道,“我没地方可以去。”
“所以呢?”
洛玉没说话了,微微抬眼用闪烁的瞳仁看着凌优,看起来可怜又无辜。
戏台已经搭好,咿咿呀呀的声音从远方传来,驱魔师也在更加紧密的寻找。凌优看了他一会,终于将他的外套脱了下来,一抹黑的盖在了洛玉脑袋上。
“把脸擦干净,穿好。”
洛玉立马照做,干净的脸颊露了出来,白嫩嫩的像一颗刚剥的鸡蛋,再穿上外套,虽说大了些,但也比之前落魄狼狈又脏乱的样子好了许多。
这会看着干净又漂亮,挺像个精致的瓷娃娃。
凌优看了两眼,将目光收了回去。
街道昏黄闪烁,干枯的老树只剩稀疏的枝丫也被积雪压弯了腰。“咔嗤”一声的开门声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极为刺耳。
凌优扶着门把,看了眼洛玉,示意让他进去。这颇有种犯人先行的感觉,洛玉极不自在,走的时候又频道的转头看向凌优,似乎极为不安。
“这里很安全。”凌优难得的解释,顺手带上了门。
公寓面积不小,但家具却少的可怜,洛玉看了眼,立马在心里判定了凌优定然是个无趣的人。
“很臭,去洗。”凌优简短的语言又砸在了洛玉的头顶。这赤裸裸的嫌弃让他动作都滞了会,又缓慢的转过脑袋,“我……没有衣物。”
凌优看了看他的身形,从衣柜里拿了一套换洗的睡衣给他。
水温也是正好,洛玉泡在了水中,直到这时,身体里的肌肉才能松懈下来,他转过头看了看后肩上的伤痕,又深又长,血液和泥土还有破碎的衣料都混在了一起,轻轻的牵动一处都疼痛难忍。洛玉疼得“嘶”了声,好看的脸都皱成了一团。
他别无他法,又探出脑袋朝着客厅喊了一声,“凌……”他还不知道凌优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