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尔街，是北美最精明一群人的集合。
无论是北美第三季度经济报告，还是劳工部的非农指数发布，远不止纽约国际资本一家，察觉到当下金融市场潜伏的危机。
“觉察到”和“敢出手”，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前者只需要聪明就可以达到，后者需要强大的意志！这也是“事后诸葛亮”总会很多的原因。
威廉·斯莱尔无疑是杀伐果决之人，下午与卢灿闭门会谈，在波莫纳庄园喝了下午茶，旋即又赶回纽约，筹组资金。这次，威廉准备亲自下场。
克里斯是美林证券副总裁，威廉的亲信，被派到纽约国际资本公司担任项目联络员。
威廉之所以亲自下场，是因为新一届美林证券总裁推选工作，又要开始，他需要业绩来保证自己的第三个任期不出现意外！
这次推选的候选人名单一共有四人，其中就有美林证券亚太区总裁卡萨特·温斯洛普。
别看此女年轻，可她独立负责的“东京行动”，无论是经济效益还是行动过程中表现出来的果决干练，都受到美林证券董事局多位元老及高级合伙人的赞赏。更别说，卡萨特的爷爷还是美林证券创始元老，包括美林证券首席财务官麦吉尔·罗德在内的不少人，都是卡萨特的支持者。
所以，即便卡萨特有短板——资历尚浅，但威廉依旧郑重对待。
美林作为北美四大投行之一，其目标要比纽约国际资本公司更庞大。尽管威廉已经小心翼翼，但在筹资入场做空头的第二天，依旧被几家机构捕捉到信息。
譬如与所罗门兄弟公司等。
所罗门兄弟公司是美林证券的第二大股东，“英国帮”在美林证券内部势力不小，很快得知美林高层准备做美股空头。
总裁约翰·古弗兰立即召开管理层紧急会议。
约翰·古弗兰可是有名的“华尔街之王”，为什么着急？
所罗门银行最擅长的领域在于“垃圾债券”的组合——也就是将部分优质资源捆绑许多垃圾资源，卖给银行客户。
托华尔街四十年增长的福，所罗门银行推出的一系列产品，都在膨涨式增长。这才有了所罗门在华尔街的老大地位。如果美股雪崩，所罗门兄弟公司，可就惨了！
尽管古弗兰支持美林内部的英国帮与威廉争权，可不意味着他小瞧对方的能力——威廉担任总裁以来，美林证券的年度交易量和利润，每年都有将近50%的增长。尤其是最近几年，亚太业务的爆发，更是让美林牢牢占据北美四大投行的头把交椅，将“大摩”甩在身后。
不仅如此，所罗门兄弟公司的内部，其实也有很大的“美股崩溃”论调，包括古弗兰自己，也有所担心。不过，谁也不能确信，哪一天绷紧的弓弦会断。所以，一直拖着。
美林下场做空头，显然给古弗兰敲响警钟。
会议气氛有些沉闷。
当前最好的方式，无疑是尽快熔断部分高位产品，继而筹措资金跟风做空，可是，谁也不敢轻易开口——万一判断失误，那损失可就太大，绝对能让所罗门公司声誉扫地！
“要不……我们启动程式交易？”
说话的是所罗门基金旗下的子公司——所罗门银行负责产品运营的副总裁安迪·福克特。
“程式交易”是基于计算机技术兴起后的一种新型交易模式，即提前在计算机中设定好交易的警示线和买入线，利用电脑程式实时监视并计算股价变动情况，当变化数值触发警示线和买入线时，系统就会自动买入卖出，要比人工叫牌和售卖更快，效率更高。
程式交易与数据模型分析系统，是计算机产业兴起后，对金融市场的两大革新。
像卢系资本，就在内部大面积推广计算机数据模型分析，相较传统的人工分析，无论是数据准确性还是全面性，都不可同日而语。
不过，计算机的程式交易，也有弊端，它缺乏人工操盘的灵活性。故而，像所罗门基金这些老牌传统证券公司，即便引进程式交易，可他们更相信人工操作。
但如果美股真的崩盘，毫无疑问，选择程式交易，会更快更精准的“止损”！
古弗兰想了好一会，将安迪的建议，纳入可执行建议之一。
他怎么也不会想到，正是这一建议，让所罗门基金在这次股市崩盘中，损失惨重。
原因很简单，计算机确实可以快速实现数据交换，但是别忘了，这可是八十年代中期，还没有大功率的数据存储交换设备。
美股崩盘当天，庞大的数据在极短时间内直接将纽约证券交易所的计算机交易系统挤瘫痪。
以至于计算机的出单，绝大多数成为空单，根本没有达成交易。
而电脑程式看到股价下挫，又遵循早就在程式中设定的机制加入抛售股票，令股价加速下挫，而下挫的股价又令程式更大量地抛售股票，形成恶性循环，成为美股崩盘加速的帮凶。
历史上，所罗门基金公司，也因此一蹶不振。
………………
1987年10月15日傍晚。
大西洋彼岸的伦敦，千百万英国人在睡觉之前，关好门窗，因为根据天气预报，今晚会是一个狂风骤雨之夜。虽有预报，但谁也没在意，毕竟天气预报也只是说“台风可能会影响到英国”。
谁也没想到，风暴沿西欧海岸上行向北吹时，风力突然增强。
10月16日周五凌晨1时，风力加剧为强飓风，时速达到215千米，在法国北部登陆，但很快又拐了个弯，南下英伦本岛。飓风仅仅耗费十一分钟，横穿英吉利海峡，在英国南部登陆。
凌晨四点，飓风以160公里每小时的速度，横扫伦敦。屋顶被掀掉，树木被连根拔起，道路堵塞，火车停驶，飞机停飞。飓风造成了18人死亡、数百人受伤和价值数百万英镑财产的损失。
由于受灾严重，伦敦证券交易中心、伦敦期货交易中心，以及伦敦贵金属交易所，这三大机构中很多伦敦的经纪和金融业人士无法上班，又没有跨州的网际网络交易平台，导致大量未平仓的交易无法在周末前交割，令许多未平仓的交易要渡周末。
伦敦是世界金融中心之一，它开市时间要比纽约早五个小时，一向被视之为纽约交易市场的前哨。
最近两天，原本有关“美国股市崩溃”的论调，就已经越传越严峻，结果周五这一整天，纽约交易市场都没有收到伦敦的股票及期货的平仓信息，顿时让纽约金融市场产生强烈不安。
妥妥的“惊弓之鸟”！
…………
《华尔街日报》大厦副楼，纽约国际资本公司的总部四楼。
康丁的办公室。
此时康丁正站在办公桌和宽大的座椅之间，一只手拿着话筒，听电话对面的人汇报情况，另一只手撑在办公桌上，手臂微微颤抖。
电话是菲利普斯基金伦敦公司总裁路易斯·培根打来的，汇报今天伦敦金融市场由于风灾引发的混乱。康丁有种直觉，今天下午应该是甩单做空的最佳时机——群情惊恐，只怕有点风吹草动就会带来大面积跟抛！
放下电话，康丁双手交错在一起，使劲地搓了搓，来回度了几步，又在窗户前站定，目光越过丛林建筑，看向远方——纽约证券交易中心距此三百八十米，纽约期货交易结算大厅距此两百五十七米。
将行动方案在心底重新推演一遍后，他终于下定决心——抛单！
…………
10月16日下午，纽约股市中出现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一部分股票出现了超过5%的跌幅，其中不乏波音、苹果、3m、可口可乐等大型美国公司优质股。精明的股票经纪人，一眼看出，有人在幕后操作股票希望用先跌后涨的方式让自己大赚一笔。
恐慌确实加剧。
更多的股票经纪人在打电话沟通，以及大量散户依旧还在观望。
下午四点封盘，道琼斯工业指数下挫91点，跌幅接近5%，创战后美国金融市场最大的日跌幅。
这一切，自然是纽约国际资本所为，康丁亲自指挥团队，多点密集抛售前期囤积的股票，数额高达七亿美元。但是，康丁希望看到的“恐慌性抛售潮”，并没有出现。
这让他原本确凿无疑的信心，一下子“虚”了起来——如果金融市场的混乱没有出现，算上杠杆效应，纽约国际资本公司今天一下午，就要亏损超过三十五亿美元！
…………
卢灿原以为自己可以很镇定，事实上，他根本做不到！
尤其是在听说康丁抛售将近六亿多将近七个亿的股票却没能引起崩盘之后，他再也坐不住，急匆匆从洛杉矶直飞纽约。
皮特陈来机场迎接。
上车后，卢灿故作镇定，笑问，“康丁……还好吧？”
“封盘后，他将自己关在办公室，说是再复盘推演我们的计划，不让人打扰。”皮特陈神情同样严肃——压力不仅仅康丁有，皮特陈作为总经理，同样承受巨大压力。
再见康丁时，他独自一人坐在小楼的窗台边，手中捏着一听啤酒，眼睛似乎看向窗外东河上游船，又似乎眼神空洞无物。最让卢灿心惊的是，康丁的两鬓，一个月前还是花白，现在，全白！
这家伙的压力，太大了！
这也让卢灿将原本想要和康丁探讨今天行动“失效”原因的想法咽了下去，转而笑着喊道，“康丁，还有啤酒嘛，给我一罐。”
康丁扭了扭头，看见卢灿到来，也没有惊讶，抬手指了指，“喏，那边，自己拿。还有我准备庆功的红酒……”
卢灿拿起一听足有一升装的百威，撬开易拉罐，狠狠地灌了一口，在康丁前面阳台边缘坐下，笑道，“你今天下午的时机，掌握的很好！”
“是吗？”康丁坐在这里四五个小时，更多的是自我怀疑，听到卢灿这么说，他抬头看了眼。
尽管卢灿也没把握，但此刻只能硬撑下去，点了点头……
“周一开盘继续抛，把积压的空单，全部抛掉！成败在此一举！”
现在已经没有退路！
极其煎熬的两天终于过去。
周一到来。
早晨六点钟，纽交所还未开盘，安德烈打来“报喜电话”——比纽交所提前十二个小时开盘的港股，一开市即受纽约周五金融市场下挫消息的影响，恒生指数恐慌性下泻120点，中午收市下跌235点，全日收市共下跌420.81点，收市报3362.39点，跌幅超过 10%，各月份期指均下跌超过300点跌停板。
这条消息无疑很荒诞——康丁周五所做的一切，没能快速引发纽交所恐慌，却在大洋彼岸造成空前影响！
但这无疑是条好消息！
九点半，纽交所开盘，康丁继续指挥团队，以多点密集的方式，继续抛售前期囤积的所有股票与期货空单。大约在十点钟左右，克里斯传来消息，美林也开始抛售手中的股票！
这一次，纽交所的经纪们，真的怕了，开始跟单切割清仓。
周一上午的情况还算好，下午，大量散户的抛单，让纽交所陷入前所未有的混乱当中。
这一天，平日里坚如磐石的道琼斯指数，跌了整整508个点，跌幅达到恐怖的22.62％。创战后美国金融市场最大的单日跌幅，仅次于1914年12月12日的单日跌幅24.4%的记录。
股灾…彻底爆发！
“啊啊~~~啊啊~~！”康丁站在华尔街日报副楼的四层楼顶，对着天空发出声嘶力竭的嘶吼声，挥舞着手中已经撕的稀碎的白衬衫！
卢灿以及纽约国际资本的所有高管，都站在他的身后，鼓掌相庆！
所有人都知道，更大的股市灾难，还在后面！
开始……捞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