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家找出来的各色瓷器,还挺多。
此行缅北没带鉴定师,卢灿只能自己上手,整理出八十来件盘、碗、碟、洗、盏、托、盅、箸等各色“趴器”,还有二十多尊壶、瓶、尊、罐等“立器”。
立器中,有不少惊喜,大多是定罗寺淘汰出来的早年瓷器。
这些瓷器都是信众供奉给寺庙的香火,由于时日久远,或残破或老旧,都被罗家在给寺庙翻新时置换下来。而这些瓷器中,绝大多数都是东吁王朝之前的老缅官窑器,很有研究价值。
其中更有一件清嘉庆粉彩夔龙莲花纹贲巴瓶,典型的中原佛供器。
贲巴瓶也称“奔巴瓶”,名称来源于藏语,奔巴就是藏语“瓶”的意思。
为巩固边藏的统治,乾隆五十七年(1792年)清政府实行金瓶掣签制度。即朝廷颁发“金奔巴”(金瓶),摆放在藏传黄教创始人,宗教理论家宗喀巴的塑像前,将转世灵童姓名写在签上,置于瓶内,由辈分高的喇嘛,会同驻藏大臣抽签决定活佛的继任者,这就是所谓“金瓶掣签”。
面前的这尊瓷质贲巴瓶,即仿此而制。
口部成折腹水盂状倒扣在上,俗称“磨盘口”;有二个渐渐向外扩张的斜面组成;长颈,上部细,渐渐收小,然后再渐渐扩大;圆腹,外撇高圈足;整体如塔状,腹部饰“八吉祥”纹;底足内施白釉,书“大清嘉庆年制”青花三行六字篆书款。
据定罗寺文书所记,这件瓷器是嘉庆四年,定罗寺开殿之前,僧侣团前往京师求高僧大德南下弘法,清朝廷专门赏赐给定罗寺的“开殿礼”。
东西很珍贵,罗家人和定罗寺不是不知道。只是,这尊贲巴壶在以前摔过,磨盘口有着较大的磕碰损,圈足部位也有一道明显的“冲”。这种残缺的瓷器显然不适合供奉在佛前,因此,罗家人将其置换下来,放进仓库。供不了佛,入博物馆没问题,因而这件瓷器,最终流入卢灿手中。
一百多件老缅的马都八窑瓷器,足够虎园开一场小型特色专展。
经营一家博物馆,最怕的就是新鲜期过去之后的“意识上的审美疲劳”。
很多人有一种误区,那就是“那家博物馆我去过,再去就没意思”。
其实,去过一次又怎样?大英博物馆即便去十次,只怕连百分之一的藏品,都看不完!
但偏偏这种错误认知,又最为普及,也最为误导人,业内称之为“意识上的审美疲劳”!
虎园博物馆开馆整三年,现在也逐渐面临“审美疲劳”之危。
想要解决这个难题,其一是增加海外游客的吸纳率,其二就是不停的开设一些特色专场,吸引更多的本地市民。所以,虎园博物馆现在几乎每周都有特展、专展,对外开放。
瓷器挑选完毕,王大柱和阿忠俩人带领罗家佣人整理打包。卢灿回到座位,喝了口茶,忽然意识到温碧玉那丫头,一上午没见人影,这是去哪儿玩了?
人不经念叨,他刚想到温碧玉,院子中就传来丫头和另一个女孩的声音,听起来很兴奋。
这丫头,适应性还真强,谁都能做朋友!
没一会,温碧玉在罗星河的女儿罗娜飞陪伴下,出现客厅。
丫头已经换上一套明黄色的笼基裙,上身则是白色束腰短袖T恤,头发高高盘起斜插一根玉钗,涂着亮银色指甲油的脚指头,夹着一双人字拖,这是典型的缅女风格。
“阿灿哥,刚才娜飞带我去卧佛寺,那尊瑞达良卧佛好大的,一根脚趾都要比我的个头还高……”一见卢灿,丫头马上眉开眼笑地絮叨起来。
卢灿听说过瑞达良卧佛石雕,建造于公元十世纪末,中间为躲避战火又被掩埋了上百年,1881年被重新挖掘出土,是目前世界上最大的卧佛雕像,经历相当传奇。
见卢灿有些意动,罗星河在一旁笑笑,“卢先生,距离午餐还有些时间,要不,我领着……?”
“谢谢,不用!”卢灿摆摆手,朝简寨大师那边点了点头,笑道,“等罗老捡好场子后,我和简老一起去看看,下午还有正事呢。”
“捡什么场子?”温丫头不知道赌石的事,伸手搭在卢灿的胳膊上问道。
所谓捡场子,就是将下午赌石的仓库,整理出来。原本应该是罗星河的事,可罗家峪似乎有些不放心,自己带人去收拾仓库。
卢灿拍拍她的手背,“下午我向简老请教怎么看毛料,你不是一直好奇赌石鉴定吗,下午也可以跟简老好好学学。”
“请教可不敢!你家卢生,眼力犀利,可不像我,老眼昏花。”简老连连摇手。
对于卢灿今天的一番操作,简寨老爷子其实也蛮有疑惑的。要知道,那可是两片矿区,如果开采得当的话,十几二十年妥妥的,上亿的资产,杨家和卢家就这么让出去?
简老是缅北人,在矿山待了很多年,很清楚这些本土矿商的嘴脸,杨卢两家让长龙珠宝参与决标,已经算是很给面子,甚至可以说是“示好”,可让他们直接将矿山让出去,那是肯定不可能!
可是,老爷子又想不明白卢灿有什么后手……懵着呢。
罗家的午餐自然很丰盛,可大家都没将心思放在上面,连主人罗家峪也只是简略招待一下,匆匆领着大家前往库房。
临出门前,卢灿对温碧玉嘀咕两声。丫头满脸茫然,从包中翻出一支常备的油性唇膏,还有一盒掌心粉底盒以及一支眉笔,递给卢灿。
卢灿笑笑,也不解释,众目睽睽之下,将三样小东西塞进兜中。
这座库房应该是罗家资产重地,常年有一个班的家丁队伍持枪看守,沉重的铁门八寸厚,小口径炮弹打上去估计也就留点凹痕。
罗家的玉料仓库自然很大,标准的长方体库房,挑高四米,长度足有三十米,宽度有八米,顶层用铁丝网攀住,墙壁的内侧又用大青石加厚一尺,几个透风的窗户碗口大小,还扎着几根手指粗的钢筋。
进门处一片空旷,只有几个货架和一只巨大的保险柜,还有一台盖式切割机,还有一张办公桌,上面放着角磨机、手电筒等物件。
看得出来,罗家峪确实用心整理了整个货场。
入门处应该是明料区,原本货架上的明料都被罗家峪上午收起来,毕竟,罗家与杨卢两家关系不算很好,罗家家底自然不能让自己等人知晓。
再往里一些,全是一堆堆大大小小的毛料,有些毛料已经开窗,有些只有标号与划线,有个十来堆,五六百块毛料还是有的,基本上都是平堆,也应该是上午罗家峪为方便赌石而特意将毛料翻下来,以便于挑货。
卢灿在看货场,简老也在看。忽地,简老来了一句,“卢先生,要不要加时限?”
这位简老,别看笑眯眯的,可一旦上了赌石场,什么手段都会用上!
他所谓的加时限,也就是每次挑选毛料,都有时间限制。老爷子还想要重覆故辙呢!
要知道,两人在清迈的第一次交手,卢灿就是输在时限规则上!
这事在场的无人不知。
杨天和不知道卢灿有什么手段,可在他看来,加时限总归对卢灿不太有利,嘿嘿一笑,“简老,我看没那必要吧,这次是赌准确性,又不是赌快慢。”
乐颂立即反对,“天和你说的不妥,虽然不是赌速度,可是,以简老和卢先生的水平,真要赌个几十轮,再加上开料的时间,那还不得赌到天黑?我看还是加个时限吧。”
两人顿时僵了起来。
卢灿环抱着胳膊,眼睛在场内的毛料上扫了一圈后,微微一笑,“加就加一个吧,当然,也别把时间框的太死,我好久没摸毛料,手生得很。简老,依我看……每次选料五分钟,鉴定五分钟,开料时间不计,怎么样?”
简老一笑,点了点头。
其实,选料五分钟,鉴料五分钟,这一时间限定,对于他和卢灿这种级别的赌石师傅,跟没限定一样。不过,几人卢灿开口,又没否定自己的提议,简老多少还是要给面子。
几人又凑在一起,将规则补充完善。罗家峪将仓库中的大灯尽数打开,亮如白昼。
这场简寨大师与卢灿的赌石,即将开始。
气氛莫名的紧张起来。
温碧玉紧紧拽着卢灿的衣袖,眼神中既有兴奋又有担忧。卢灿反手握住,发现丫头的手掌汗津津的,便对她微笑安慰,又抬手对简老示意,“简老,您先请?”
这没什么可客气的,先手虽然是礼节,可对于这种限时赌斗,先手并不占便宜。
老爷子伸手从桌上拿过角磨机,又拿过一只手电,放在准备好的小推车中,对卢灿笑笑,“那……我就不推辞了!”
今天的赌石,选料时是可以使用角磨机,鉴定时则不允许。这是因为选料者需要将自己选定毛料的鉴定情况,写在纸上,然后等对方的鉴定结果出来,双方核对,再开石验证。
如果选料一方的鉴定结果,还不如被动鉴定一方的结果准确,直接判输。
故而,简老对选料环节的态度,非常认真。
卢灿站在圈外,看着简老选料,尽管他对自己作伪的手段,很有信心,可依旧有些紧张。
没错,卢灿之所以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是因为他打算上手段——给翡翠毛料加点东西,譬如开窗料上涂抹一点无色唇膏,又譬如给全赌料点色点癣,还譬如给毛料上螨纹。
工具就是临出门前,他找温碧玉要的那套化妆用具!
这套东西用来给毛料做装饰,一绝!
简寨老爷子的眼力虽然好,可卢灿不相信,他能在五分钟内看破后世三十年行业积累的的毛料化妆术!而这种“化妆术”,卢灿很擅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