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我镇静地点了点头以示配合,他却没立刻放开,反而过了好久才松手。
像是恋恋不舍一样。
「大晚上的,你藏在我房间干嘛?」
陆泽川没有回答,反而问起了我。
「你去书房做什么了?」
我一顿,若无其事敷衍道:「没什么。」
陆泽川的脸在静默的月光下似雾朦胧,那双平日桀骜的眸子里此刻竟透着一股悲伤。
「你从书房出来的时候,外套扣子系错了,口红也花了,还有……」
我不耐地打断他,「对,就是你想的那样,怎么了?不敢找你爸质问,只敢来找我的麻烦吗?」
他突然大力抓住我的臂膀,像一头受伤的雄狮般低吼道:「他是你名义上的父亲!你怎么能……」
「我为什么不能?」
「陆泽川,你现在是以什么身份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审问我,是哥哥吗?别搞笑了。」
「现在这么关心我,当初早干嘛去……咳咳!」
陆泽川猛然掐住我的脖子,双眼猩红,怒目切齿:「陆锦曦啊陆锦曦,你怎么就这么贱呢? 楚景瑜可以,养父可以,那我呢,我是不是也可以?」
说着,他开始撕扯我的衣服,我用尽全力挣扎,扇了他一巴掌。
「陆泽川,你和你爸一样恶心!」
「哦对了,你恐怕还不知道从我进陆家第一天起,他就开始猥亵我了吧。」
「五年前他被我打得头破血流,有没有告诉你是因为他想迷奸我啊?」
「怎么样,你敢不敢去问问他这些事,你敢吗?」
陆泽川如遭雷劈,哑口无言。
「你……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我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话,直笑得我弯了腰,冒了泪。
「你说呢陆泽川,你觉得,我为什么不告诉你呀?」
他喉头一哽,再也没能说出一句话。
因为连他都知道,那没有用。
我不想再同他纠缠这些,自顾自地上床蒙头大睡。
我太累了,累得连陆泽川是何时离开的都不知道。
他终究没敢去质问他的父亲,反而像刻意逃避似的,一连几天都没回家。
这并不令人意外,反正,我早就知道他是个懦夫了。
15
十五中秋这天,陆麟批了所有佣人的假,偌大的陆家只剩下我们寥寥三人。
他要动手了。
我的心里一直都很清楚,陆麟是个睚眦必报的真小人,而我害得他受伤不轻又潜逃多年,他根本不可能原谅我,甚至不想让我活着。
他最近所做的一切,极大可能只是想把我收录到他所谓的女孩展览馆里。
果然,到了夜晚,陆麟借口中秋团圆令他颇为感伤,想让我陪他去佛堂祭拜小溪。
我自是欣然答应,那佛堂我探查了数次,却始终未能找出其中机关,唯有以身入局,方得破局之法。
这次我跟着陆麟来到佛堂大门前,那把陈旧落灰的老锁终于被打开,我沿着从大门口铺设好的青石砖一路走到殿内。
刚进内门,我不禁吓得倒吸一口冷气。
那原来端坐在高台上的佛陀,此刻竟弯腰驼背,垂首敛目,好似全然换了个模样。
陆麟笑得和煦,「怎么发呆了,快来给妹妹上香啊。」
我不显不露地应下,接过他的香站在佛像前拜了三拜,而之前光秃秃的桌案上现在贡品香炉一应俱全。
唯有那漆黑木盒仍在原处,丝毫未变。
不……不对。
在插香起身的瞬间,我微微斜睨眼珠,那木盒下的全家福,不见了。
心跳骤然加速,我忽然记起那张照片被塞回去的时候,放倒了位置。
他知道有人来过了!
「小曦,这还是你第一次来佛堂吧?」
后背的冷汗簌簌而落,我面色如常,极力控制颤抖的声线,还适时地带了点恐惧。
「是啊,第一次来,感觉还有点害怕呢。」
陆麟浅浅笑着安慰:「没事的,爸爸现在带你去参观我的私人艺术殿堂,你可要跟紧我。」
我状似天真地点头。
只见男人打开桌上的木盒,伸手从里面掏出一把沾满骨灰的钥匙后熟练地抖落灰烬,随即便将钥匙插进了佛陀顶上的肉髻中。
轰隆一声,金尊佛陀缓缓向后转身,露出了藏在其座下的密道。
我几乎被震惊得失语。
陆麟……他竟然把密道的钥匙,藏在亲生女儿的骨灰盒里!
如此,就算有人能发现佛陀肉髻里的插孔,但也绝不会为了寻找钥匙而翻弄死者的骨灰。
何其阴险,何其狠毒。
陆麟大步踩过掉在地上的骨灰灰烬,站在密道口朝我招手。
「小曦,快来。」
能让我看完全程,便是做好教我一去不回的准备了。
我做了个浅呼吸,心口前的监控胸针和皮带里夹着的小刀安置得很稳妥。
这场鸿门宴,我非去不可。
16
跟着陆麟进入密道后,我隐约感觉到在向东前行,而佛堂的东面,就是面积广阔的慎湖。
按这样推测,他的老巢应该是建在了慎湖之下。
陆麟带着我左转右绕像是走过什么阵法后,我突然感到一阵头晕。
强撑着走了片刻,他终于停下了脚步。
而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富丽堂皇的地下宫殿,其建筑用金雕玉砌来形容也不为过。
陆麟则拉着我的手兴致勃勃地为我介绍。
他的早期作品几乎是有关陆锦溪的一切,吃饭的女儿,睡觉的女儿,洗澡的女儿……
直到陆锦溪死后,有关于她的照片才戛然而止。
但接下来替代她出现的人,变成了我,陆麟望着墙上的作品也似乎十分欣慰。
「幸好有你,弥补了我无法看小溪长大的遗憾。」
直到,关于我的一切也在墙上消失。
后面替代我的,变成了许许多多的女孩,墙上开始出现她们的照片,然后是她们的毛发,肢体,以及用她们皮肤制成的美人扇、美人伞、美人鼓……
那股头晕愈发严重,我只能依靠着陆麟勉强使自己站立。
他毫不意外,反而温柔地抚摸我的脑袋,「看来迷香的药效已经完全发挥了,小曦,我现在还缺一幅美人屏,就用你身上的皮做料子吧。」
我这才后知后觉,陆麟在佛堂给我祭拜的香有问题。
他一面扶着我往手术室走,一面口中不忘安慰:「放心吧小曦,你一定会是我最得意的作品。」
我似乎已经看见了那些泛着寒光的刀锯斧钺在等我。
我死命咬着舌尖保持清醒,同时悄悄摸出了腰间的小刀,然后趁他松懈时,我精准刺向了陆麟的脖颈。
只可惜力气不足,刀锋只堪堪擦过划出一条血痕,于是我一脚踹开他,拼命地朝出口跑去。
所有的证据已经保存在胸针里,只要跑出去,苏云的车就在后门等我!
「臭婊子,站住!」
陆麟大步赶上来拽住我的头发将我掼倒,一下又一下地朝我头上挥拳,「跑!跑!我他妈让你跑!」
脑袋痛得快要炸裂,刚才的逃跑已经耗完了最后一丝力气,我再也无力反抗。
陆麟拖着我一步步走向手术室,像是宣告了我的死亡通知书。
好不甘心啊,差一点,就可以为她们鸣冤了,差一点……
「呃啊!」
突然,陆麟身后传来一声闷响,接着他的身体软软地滑到了地上,我回头一看,竟是眼神清明满面担忧的陆夫人。
「小曦,怎么样,有没有事啊?」
我紧紧攥着胸针,气若游丝道:「没事,妈,快走,后门找,苏云。」
仅仅说完这几个字,我已经累得大口大口喘息,女人一把背起我往出口走。
「小曦乖,妈妈在呢,什么都不怕昂,妈带你出去。」
女人的后背并不宽大,甚至因为常年吃药卧床而格外瘦削,可我趴在她的背上,却从未感到如此安心。
还没走多远,我听见身后传来了陆麟气急败坏的吼叫,「臭婊子,都死吧,都给老子陪葬吧哈哈哈哈哈——」
轰隆隆,整座地下宫殿连带着密道都剧烈晃动起来,我急忙拍着女人的肩膀:
「妈!这里要塌了,你快把放我下来带着胸针出去给苏云!」
瘦小的女人却倔得很,只顾背着我疯了似地向外跑。
可她跑得再快,也快不过滚石的速度。
出口处的洞穴有两人高,她才将将把我顶上去,身体就被落石砸中。
「妈——」
尘土飞扬中,我看见她含泪的笑脸。
「小曦,五年前妈没能保护好你,这一次,妈不会再让你有事了。」
地面下陷的速度越来越快,我捂着胸针,哭嚎着丢下她跑出佛堂。
在我把胸针交到苏云手里的一瞬间,陆家慎湖附近爆出一声撼天震地的巨响,十几米高的水花和四处乱飞的残垣断壁宣告了一切的结束。
我也彻底昏了过去。
17
再次醒来时,苏云和楚景瑜正一人坐在我病床的一侧,跟我的左右大护法似的。
俩人分工也很明确,知道我刚醒许多事不了解,于是楚景瑜负责喂我吃橘子,苏云负责汇报这几日的重大事件。
首先是我妈,福大命大,安然无恙,但是身体亏空加全身擦伤需要好好调养。
再是陆麟那个老祸害遗臭万年,引爆时留了后招没死成,但被乱石砸坏双腿截肢了。
而我拼上性命带出来的胸针,则是毫无破损,完美记录了陆麟戕害女孩的所有铁证。
苏云伸了个懒腰,舒畅地叹口气道:「除此之外呢,还有最重要的一件事——老娘终于不用天天装弱智跟在陆泽川那个逼男屁股后面跑了,老娘解脱了哈哈哈!!!」
我不由得哑然失笑。
算起来苏云她爹也是个奇葩,为了套取对家情报,竟然唆使当年小小年纪的苏云用美人计打入敌人内部。
别说,苏云还很听得进去,从小到大勤勤恳恳地装作陆泽川的衷心舔狗,十几年下来,还真给她舔到了不少东西。
难怪当初她对我那么敌视,原来她在乎的不是陆泽川,而是她的卧底任务啊。
十月底,我办理出院,对陆家的审判,也该开始了。
先是苏家,单方面退婚并提交陆氏恶意垄断及其黑色产业链的证据,直接给陆氏当头一棒。
在他们绞尽脑汁公关的时候,楚景瑜又以陆氏集团内部人员的身份爆料了陆氏慈善项目的丑闻,同时国外报道了陆氏拐卖少女供商政名流取乐玩弄的消息。
社会各界顿时一片哗然,随之而来的就是铺天盖地的批判与怒火。
而这次有了苏家在背后支持,陆氏没能像之前那样封锁消息,
我特意把胸针内的视频发给陆泽川告诉他,如果你愿意亲自起诉陆麟,我就销毁这个视频不会外传。
但陆泽川沉默两天后,只给我发来一句对不起,随后便黑了我的电脑。
我满意地笑笑,很好陆泽川,之前你可能是「无辜的不知情人士」,但现在却是包庇罪犯的同伙了。
我通知苏云让她把视频以及陆泽川的行径公布到网上。
舆情愈演愈烈,甚至有人联名上诉要求严惩陆家。
而深受陆氏垄断迫害的中小公司们也纷纷站了出来。
就连尚未痊愈的妈妈,也坚持拖着病体出席法庭。
她装疯卖傻,隐忍多年,就是为了被陆麟篡夺家产谋财害命的父母,为了不想让她担心而自杀的女儿,为了我。
终于,陆氏这个可怖的庞然大物,倒下了。
听说陆泽川在狱里还请求见我一面,我没去。
也许他是想向我忏悔,但我早就不需要了。
我拥有我的爱人,我的妈妈,我的好友。
那是属于我明媚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