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会议室。
韩副院长坐在主席台，面前摆着一笔一本，准备记录着什么。
徐主任急匆匆地来了，恭敬有礼地跟韩副院长点了下头，打过招呼后，叹了一句：“孟雨珊举报罗主任这事真是个麻烦事儿。咱们都跟好几个人谈话了，别说今天了，这么多 年来，从来就没有人对老罗提出这样的指控。相反，他可以说是一个德高望重的人。”
“而 且罗主任的说法，是有合理性的呀。”
韩副院长沉思着说道：“不管他的说法有多严密，不管我个人怎么看他，我不会凭感觉下定论， 我只相信事实。”
徐主任问：“什么才是事实？刚才刘医生，李副主任都说没有发现罗主任有出格的 举动，反而他们都注意到孟雨珊曾经与罗主任表现亲密，还特别主动，罗主任的 保温杯还是孟雨珊送的呢，你说说她……韩副院长，这些人的话，也不值得相信 了？ ”
韩副院长沉静道：“现在讨论这个，为时尚早。调查还没结束，我不想妄下结论。 ”
这时孟雨珊推开会议室的门，走了进来。
“小孟，坐。 ”徐主任一改严肃，面含微笑。
韩副院长用征询意见的眼神看向孟雨珊：“我们可以开始了吗？”
孟雨珊点点头。
徐主任抢先一步问道：“从你之前的说法来看，出事那天晚上，你加完班又去了罗主任办公室，为什么？”
孟雨珊回答：往常加班，十点钟，正门才会关。那天刚好正门很早就锁了，我只好走侧门。经过罗主任办公室的时候，看到罗主任办公室的灯还亮着。想着他是不是遇到了什么要紧急处理的工作，也许我可以帮帮忙。”
徐主任瞳孔微缩了下，“所以说不是罗主任主动要你去的？”
孟雨珊回答：“是。”
徐主任继续问：“后来你们发生了争执，你说他性骚扰……对不起，你说的那个事情，是那个 时候发生的吗？ ”
徐主任说到“性骚扰”时察觉到孟雨珊脸色不对，没再继续深究这个词。
“是的。”孟雨珊回答。
徐主任严肃道：“这是非常严重的指控，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孟雨珊认真严肃地回答：“我会对我说的每一个字负责。”
徐主任点点头，“好，如果那天你没有去罗主任的办公室，这件事情是不是就不会发生？”
这个问题让孟雨珊的心里警觉起来，她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您是想把这件事情往什么方向引导呢？按照你的逻辑是不是说一个女孩子如果在大街上遭到了侵犯，结果人们关注点却是这个女孩儿为什么要在大街上穿裙子，为什么要打扮得这么好看精致，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一连串的问题让徐主任哑口无言，于是严厉地提醒：“小孟，你不要太情绪化，我也只是跟你了解一下事情的详细经过，况且你不是也接受了吗？”
孟雨珊听得一头雾水，她接受什么了？
徐主任看到她投来迷茫疑惑的目光，补充道：“我说的是教授职称。”
孟雨珊心里一阵反感，严肃地质问起徐主任的动机，“我不明白你这个时候为什么要提教授职称，你想要表达什么。”
徐主任道：“你说的这件事情缺乏证据，而罗主任的说法更具有说服力，他还提供了录音证据。”
孟雨珊再次严肃地提醒：“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事实。他的录音是剪辑过的。”
徐主任嘲讽一笑，“好，那如果你同意的话，我们可以把录音送去检查。”
“这样最好！”孟雨珊被他的话伤得眼含泪水，“这样就可以证明谁是谁非了。”
徐主任被说得哑口无言，悻悻地点点头。
孟雨珊有些激动地说道：“我当初之所以没有选择报警，而是向韩副院长讲述了这个事情，已经是我能力范围内，能为医院做到尽可能的体面了。”
徐主任冷哼了一声：“照你这么说，你还是在为医院着想了？”
他不想再听下去了，两手交叉，靠坐在椅背上，傲慢地俯视台下的孟雨珊，此时的她看上去像深海里的一片落叶，随便一阵浪拍过就能把它拍得晕头转向。
“说吧，有什么诉求，你想怎么样。”
他不是真的在问孟雨珊的诉求，而是打心眼里觉得孟雨珊搞这么一出，无非是想索要一些什么。
孟雨珊说道：“我希望医院开除他的公职，并且公开道歉。”
徐主任冷笑了下，“小孟，即便你说的是真的，罗主任也没有真的侵犯你吧？”
“怎样才算侵犯？”孟雨珊的脸顿时因为生气而涨红，“侵犯未能实施成功，那是结果，并不能因此来否认这种行为和这种罪行的存在。”
徐主任被她的话逼得“步步后退”脸色刷白，“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词，你没有证据来支撑你的说法，而罗主任的证据反而让这件事情看上去像一场交易。”
孟雨珊再也坐不住了，站起身来，说道：“如果这真是你说的一场交易的话，我是要得到什么？教授的职称吗？我本来就已经评上教授职称了！为什么还要向韩副院长、向你去说这些？”
孟雨珊在来之前，心里还有些犹豫，此时此刻，她觉得自己把这些事说出来特别正确。如果不把这件事告诉医院的话，将来，医院会有更多这样的恶行。施恶者肆无忌惮，旁人包庇窝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受害者的声音会被洪水淹没，他们的眼泪也只会沦为施恶者和包庇者的笑料。
门口响起了敲门声，是王萌来了。
王萌被请进来，她坐到了孟雨珊的旁边位置，故作懵懂：“不知道二位领导找我有什么事。”
徐主任对王萌的态度柔和了很多，但是仍旧是居高临下，“孟医生指控罗主任长期故意挑起你们之间的竞争和冲突，以此对你们 进行精神控制，并利用职权对孟医生实施性骚扰，就你看来，有没有这么一回事？ ”
王萌的手紧张地握在一起，不自在地揉搓着，但是面上淡定从容，微笑道：“怎么可能，我和孟医生关系很好的啊。”
王萌的这些话，孟雨珊并不觉得意外。包括后面她一边强调自己和孟雨珊关系很好，一边故意把话往孟医生压力大，想通过讨好罗主任来走捷径上引导，孟雨珊也不觉得意外。如果证明自己的清白是从会议室出来后，孟雨珊直接跟着王萌进了她的办公室！
王萌冷漠地，甚至有些瞧不起地看着她，“在领导那里没闹够，又来我这儿闹是吗？”
孟雨珊并不理会她在说什么，而是巡视起她的办公室，观察起她来。
她看到王萌的办公室上放着基本宣传手册，“ 内在觉醒”几个字特别显眼，像是什么宣传资料。这种奇怪的字眼让孟雨珊好奇，她下意识地伸手想拿过来看看，却被王萌啪的一下放了一沓资料盖在上面。
孟雨珊看着王萌气急败坏的样子，说道：“王萌，你有没有观察过自己？你时常可以掩饰着什么。”
“ 我不知道你在胡说什么！ 我有什么好掩饰的？”王萌一张脸冷漠无情，但她的双手仍旧不安地紧张地搓叠着，“我不像你，又当又立，反咬一口。”
孟雨珊没有理会她在说什么，而是问起“内在觉醒”工作坊宣传资料的事，“这个咨询中心跟你有关系吗？为什么这么害怕我看到？”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咨询中心。”王萌一身戒备，仿佛随时要对孟雨珊发起攻击。
孟雨珊见她如此，并没有死抓着这个问题不放，而是像聊天一样说了起来：“其实刚进医院的时候，我就觉得你学习能力很强，将来一定会有所成就。 ”
王萌生气地打断她：“套什么近乎呢，你到底想说什么？ ”
孟雨珊自顾自地继续说道：“但我没有想到，我们没有成为互相尊重的竞争对手，而是一起摔进这个 泥坑里了。 ”
王萌翻了个白眼，冷哼一声，却没有否认。
孟雨珊突然问她：“王萌，你想要什么？ ＂
“关你什么事！”王萌的眼里闪过一丝慌乱，心里微微一滞。这些问题她偶尔也会想起，尤其夜深人静的时候。可是，她从来不敢真正面对，总是害怕着什么。
她想往前走，只想往前走，哪怕带她往前走的这个人是个居心叵测的老男人。
孟雨珊轻叹了一声：“也许你已经忘掉了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但罗辉肯定一早就看穿了你想 要什么，就像他看穿我一样。”
王萌激动起来：“费尽心机诱惑罗主任的是你，得不到你想要的东西就狗急跳墙撕破脸的也 是你，你少扯上我！”
孟雨珊凝视着她那双藏不住慌张的眼睛，“你明明比任何人都清楚真相是什么。”
“……你…… ”王萌哑口无言。
孟雨珊想让王萌明白，其实她和王萌都只是罗辉的猎物而已，他在陷阱里面放的东西，是假的，是他针对猎物虚 拟出来的。更重要的是……那也根本不是她们真正想要的东西。
王萌有些恍惚。
孟雨珊凝视着王萌恍惚的眼睛，逼迫她保持片刻的清醒：“他给了你很多机会。但拿走的肯定更多。 ”
孟雨珊把压在“内在觉醒”宣传册上的资料拿开，王萌警觉地把手压在宣传册上，不许孟雨珊看。
这是罗辉的新诱饵，针对王萌“财富自由梦想”的诱饵。
但孟雨珊还是从中抽走了一本，拿走了。
王萌恍惚地坐在位置上，许久都回不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