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风穿过窗户，撩拨着窗帘柔柔地晃动，康子由舒舒服服地躺在沙发上，正准备休息会儿，收到了家里老太太发来的语音消息：
子由，之前我说把房子过户给你，你下周一把时间腾出来，跟我 去办过户手续。我都约好了，你别忘了啊。
听到这条语音消息，康子由心里七上八下的，总觉得老太太有点儿反常。之前她说是因为看了几篇公众号文章，怕自己被骗，所以把房本什么的财产全都交出来。可是现在，康子由隐约觉得事情可能没那么简单。
妮妮摆弄着上回拍的全家福，放到高处嫌高了看不着，放低了又觉得不显眼。折腾来折腾去，突然发现妈妈和外婆长得好像。之前一直不这么觉得是因为妈妈爱笑，外婆总是板着个脸，差别挺大就没往这方面想。照片上，三个人都笑得很灿烂很开心，那种五官上的相似点一下子就出来了。
康子由把女儿叫到身边，“妮妮，你有没有觉得外婆最近怪怪的？”
妮妮想了想，好像还真有。就是外婆非要妈妈背银行卡密码那天晚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吵了一架的关系，妮妮晚上一两点起夜的时候看到她还没睡，在玩平板。她把平板拿了出来，递给妈妈。康子由翻看起浏览记录，心一下子剧痛起来，浏览记录上全是关于乳腺瘤知识的查询：
得了乳腺癌，还能活几年？
60 岁以上妇女得乳腺癌还能痊愈吗？
乳腺癌手术痛苦吗？
第二天一早，杨婉茹送完妮妮上学就来到了医院排队候诊。
医院真是个神奇的地方，不管什么时候永远都是挤满了人，比旅游景点还热闹。杨婉茹在椅子上坐着，有些无聊。其他人基本都是家属陪着来的，一边说着家常一边留意着排号。一对比，更加显得她形单影只、孤孤单单了。
她隐约感觉有人一直在注视着她，抬眼看去，发现是女儿康子由来了。
“你怎么来了？”杨婉茹问。
这个点儿，女儿不是应该在上班吗？
“不是我该问你吗？上次我问你是不是有事，你说你哪哪儿都好……为什么要自己一个人来医院？”
杨婉茹轻描淡写地说：“我就是来检查检查。”
正好这时候护士喊号了：“下一个，杨婉茹。”
杨婉茹迟疑了下，从椅子上站起来，“我不想看了，我们走吧。我们回家，回家跟你说。”
康子由牵起妈妈的手，“我陪你。”
女儿掌心的温暖的确给了杨婉茹莫大的勇气，两人一起坐到了医生诊室。
医生翻看着杨婉茹的报告资料，“穿刺活检的结果已经出来了，可以确认肿块已经癌变了。”
这话让杨婉茹和康子由心里都狠狠一顿，杨婉茹本来是早有心理准备的，可是，在亲耳听到医生这么说的时候，心里还是掀起了好一阵波澜。
康子由面色平静，但这种平静是人在面临巨大打击时候的自我保护，她的心里已是翻江倒海，却无法通过神情来表达。
医生继续道：“你们也不要太担心，心态要保持乐观，目前来看，您这个肿瘤发现的很 早，没有扩散，治愈率还是很高的。 ”
康子由紧紧握住妈妈的手，她也不知道这么做是为了给妈妈勇气还是给自己面对这场疾病的勇气。
她问医生：“现在还是早期，治愈率应该很高吧？我们只要好好配合治疗，应该没什么大问题是这个意思吗？”
说着说着，她的声音就哽咽了起来。
“是。”医生回答。
杨婉茹很担心为了治疗这个病需要把乳房切除，还好医生说，根据她目前的情况，会进行保乳术方案，进行 R0 切除，术后再根据情况 决定是否需要后续的放疗和化疗。 这样一来，就不用切除了。
不过，这也不是最后的定论，到时候需要根据手术中具体情况来判断。
医生交代了一些饮食、生活习惯上的注意事项，康子由很努力地记着医生说的每一句话。
少吃高蛋白的食物， 适量运动，保持好心情。
康子由问道：“医生，就……我想问问，是什么原因导致的。我们以后也好尽量避免。”
她很努力地保持镇定，可是，早已控制不住嘴唇发颤、声音哽咽了。
医生说道：“成因很复杂，生气着急，过度劳累都是比较常见的原因。”
这些话让康子由一下子陷入了愧疚的漩涡，脑海里全是几十年来，妈妈为了这个家操持劳累、费心费力的画面。
自结婚的那一刻起，她的身上就背负起一个家庭。自有了孩子，她就不再只是她自己。她看似自由，实际上有很多无形的触手给她划定了一条狭窄的人生通道，她不得不在这条狭窄的人生通道里慢慢摸索前行。她也曾经笑靥如花、自由自在，也曾经心无牵挂、潇洒烂漫，可是后来，生活让她看到了很多背叛、欺骗，让她感受到肩上责任的沉重，让她有了一个又一个牵挂，让她失望、迷茫、奔忙、心力交瘁……
大概结婚那天，她笑着从自己家走出来，去往一个崭新的家庭时，并没有想到，余生她将独自抚养孩子长大，等孩子长大后又要照顾孩子的孩子……
这漫长的一生就在日复一日的繁琐里蹉跎着。
母女俩从医院出来，沿着河边公园散步。
刚开始母女俩的心都紧紧地揪在一起，沉重得连呼吸都困难。走了一段距离后，这种感觉缓和了很多。
杨婉茹有些担心地问：“我瞒着你，你是不是有点生我气？”
康子由怎么会生妈妈的气呢？就算要生气也是气自己，妈妈都病了，她当女儿的却毫无察觉。她很自责，每天除了忙工作还是忙工作，忙完了心里烦躁还会跟妈妈吵架。
作为女儿，她觉得自己太糟糕了。
杨婉茹看到女儿双眼发红，很是心疼，“人到了岁数，都会得点这个那个病，太正常了。妈妈只 是运气不太好，也碰上了。”
其实很久以前她就发现自己身体不舒服了，当时没有急着上医院，想着也许并不是什么严重的事，拖一拖也许身体就自我修复了。没想到，居然是个癌症。
一个人的时候，杨婉茹心里难受、紧张、慌乱，甚至还有对死亡的恐惧。现在，她也恐惧，但是，看到女儿这么难受，反而安慰起她来。“哎呀，我没事儿的，我哪有那么脆弱，别多想了。”
“妈，我知道你总是最要强的。我也知道你总觉得不会照顾自己。但是现 在您生病了，这就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我们一定要一起努力，把这个病治好。 ”
杨婉茹有些不自在，“我就是不喜欢给别人添麻烦。”
“我们可不是别人，是一家人，遇到这种事，请一定要依靠我们，依靠你 的女儿。”康子由听到医生说妈妈一直都是一个字去医院的时候，心里难受得不行。
杨婉茹查了好多天资料，发现治疗乳腺癌挺难的，又花钱，又遭罪。
“女儿啊。”杨婉茹伤心地恳求康子由，“如果真到那时候，妈妈不想遭这么多罪……”
她话还没说完，康子由就搂过她，打断了她的话，“到什么时候啊？别胡思乱想，好好配合医院治疗。”
母女俩抱在一起，互相安慰，眼泪一次次不争气地涌出来又一次次地偷偷咽回去。
还好现在情况不算太糟糕，听医生说，现在还是早期，治愈率在百分之九十以上。当务之急是积极配合治疗，养好身体准备做手术。
“好。”杨婉茹也不想看到女儿担心，“医生让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你也别哭了，别难过了。”
杨婉茹这么多年来一直像闹钟一样，发条永远上得紧紧的，不想出一丝错误。把两个孩子也逼得够呛。突然来的一场病让她终于明白，什么都不如健康重要。那天她们三个一起拍照， 她感觉自己一下子放松下来，整个人变得又轻松又快乐。
康子由哭了一场，心里稍微缓和了些后，对妈妈说道：“杨女士，从今天开始，你的健康和快乐就都由我全权负责了。接下来就两个目标，一是配合医生做手术，二是手术后把身体养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