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佳联合刚开业，和当年刚开始做的时候一样，门可罗雀，根本没几个客人。一群员工坐在客厅的沙发椅子上，个个半躺半坐，喝咖啡唠嗑。看到康子由急匆匆地从外面进来，才赶紧打起精神，逃似的跑去自己的工位了。
康子由来到前台，前台工作员小刘还在打瞌睡，眼皮重得用牙签也撑不起来。康子由不得不轻咳两声，提醒她两句。
正说着话，门口走进来一个戴着墨镜的女孩儿，很是犹豫。
小刘热情地迎了上去，来人却有些闪躲慌张，还下意识地推了下墨镜。
“小姐，有什么需要我帮您的吗？ ”
女孩儿迟疑着说：“我想找聂医生……我听说他可以做修复手术。”
小刘说道：“没有预约的话需要到前台填一张单子，您选一下您的基本 信息还要想做的项目，”
墨镜下，女孩儿面露难色：“我……我不是做这些的，我就不能先和医生见一下吗？ ”
小刘很为难：“这，这我不好…… ”
通常都是要先填资料单预约一下，然后才能面见医生。如果她不填单子的话，不符合流程，工作推不动啊。
康子由观察着来人，一个戴着墨镜来，慌张又胆怯，还急着见最好的医生，应该是遇到了很急的情况。她走上前，耐心地解释：“您好，如果没有预约的话，我们也需要您填一个信息，这样，医生才能 按照您的诉求来具体给您分析。 ”
牛小娜犹豫再三，才终于鼓足勇气把墨镜往下拉了一点，露出了眼角处的疤痕。肿胀的疤痕，有不少地方都已经灌脓了，没有灌脓的地方也可以看到有明显的增生。
“我听说，你们这里可以做修复手术，是吗？ ”牛小娜小声地问。
康子由看到这些增生疤痕，倒吸了一口寒气，她自知这种修复手术有多麻烦，要不要接待下这名客人，应该和林千语商量一下，现在林千语不在，她只好先带着牛小娜填完单子、拍下伤痕照片，去找聂允泽。
聂允泽正在接待客人，等客人走后，康子由来到了办公室，有些不好意思。
“聂医生，加塞一下。”康子由把牛小娜的照片递到他面前，“这个客人的情况 比较特殊，你要不先看一下。”
聂允泽拿过照片，“好，不过得快点儿，后面的客人马上就要上来了。”
聂允泽拿出一张纸照片仔细看了看，表情越来越凝重，这是典型的手术失败，并且因为伤口没有得到良好愈合，还出现了增生。
牛小娜在两年前出了一场交通事故，正好伤到了 右眼，为了不留疤，她选择了做整形手术缝合，但没想到手术失败了，后续恢复 很不理想。因为得知丽佳联合的聂医生医术很高超，所以慕名而来。
试营业期间，就遇到这么棘手的问题，还真是有点儿让聂允泽头疼。牛小娜的情况和万丽还不同，万丽遇到聂允泽的时候比较及时，没什么增生情况。牛小娜这个疤痕情况有些惊人了，很有可能跟她本身是疤痕体质有一定的关系。
康子由见聂允泽眉头紧锁，说道：“说实话，我心里也没谱，所以想提前跟你通个气。我是觉得，客人 找上门，也是对我们的信任，所以得慎重对待，不能仓促答应。 ”
聂允泽点点头，这对他来说的确是新的挑战，最好还是等其他客人面诊结束后，当面看看她的情况好再做决定。
等到其他客人都结束后，康子由把牛小娜带到了聂允泽的诊室。
牛小娜有些胆怯，迟疑了很久，才终于把墨镜摘了下来。她很害怕吓到聂允泽，这种害怕从车祸后就一直跟随她，让她慢慢失去自信，恨不得缩在暗角永远也不接触别人。她恨不得变成一条鱼，藏身在深海的某个角落。她明明还那么年轻，剩下的人生路还那么漫长。其实在聂允泽看到这些疤的时候没有丑不丑的概念，他的心里只想着一件事，那就是怎么把这个问题解决掉。
当牛小娜把墨镜摘下来后，原本有心理准备的聂允泽还是倒吸了一口寒气，她实际上的情况比照片上看起来要严重很多。皮肤组织之才的灌脓腐化情况尤为严重。
“你的皮肤太敏感了。”聂允泽观察着。
牛小娜一张脸红得像要滴血似的，“我一直是很严重的敏感肌，手指头在脸上弹击都会泛红很久，身上 有伤口也比别人难愈合。 ”
像她这种共情况很难做手术，就算做完手术也会有这种增生情况。牛小娜在整容失败后，也早在医生的建议下，找了专门整容医生做修复手术，花了很大一笔钱，当时医生也特别肯定地跟她说完全没问题，结果做完手术后情况越来越糟糕，比之前还严重。
牛小娜眼里噙满了泪水，痛苦不堪，她真的不知道顶着这样一张脸该怎么面对生活。
这两年她几乎每天都活在这些伤疤的阴影下，看了很多医院，药也吃了很多，身体一天不如一天，钱包也瘪了。平时别说见人了，就连朋友都不敢见，只能断了联系。
她现在根本不敢奢求疤痕被完全修复，只盼望它能小一些，可以通过发型遮挡和修饰。
聂允泽在了解完牛小娜的情况后并不能马上决定做手术还是不做手术，她的情况很复杂，必须先会诊讨论一下。
“你别着急，情况我已经了解了，我们这边需 要会诊讨论一下。您今天先回去，等我们有了具体的方案，您再过来复诊。”
“谢谢您，聂医生！ ”
聂允泽准备喝杯茶就去开会诊会议，正好听到有两个医生提到了自己的名字，不禁疑惑地停下脚步多听了好句。
谢医生： “我跟你说，一会说是组织会诊，但其实就是一个走过场，这事就是康总 要捧她男朋友，一会开会顺着他们意思说就行。 ”
宋医生：“可她那个案例，成功几率真的不大，做好了肯定是大功一件，做不好，咱们 这刚开张的丽佳联合，估计又得有麻烦。 ”
谢医生：“那也不是咱们该考虑的事情。你还没看透吗？丽佳联合现在就是康总和 聂医生两个人主持大局，资本也是认的他们俩，丽佳联合就是个壳子，你还考虑 丽佳联合干什么。 ”
聂允泽看着他们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
会议上，康子由把牛小娜的情况表一人发了一份，“她的情况比较特殊，也比较有难度， 所以我想进行一个会诊，大家一起商议一下。 ”
谢医生和宋医生面面相觑。
谢医生说道：“这台手术风险大，其他医院不敢接，也是有原因的。 ”
聂允泽开口道：“我认为丽佳联合有责任帮助任何一个患者，牛小娜的手术即便有难度， 也不应该是我们拒绝她的理由。 ”
“那既然这样的话，只有聂医生能胜任这台手术。”谢医生立即说道。
宋医生立马附和：“我也这么认为。聂医生还在国外的时候，是有过这类手术的成功先例的，经验上恐怕我 们也没有什么能够贡献的，所以我们就不做判断了，以免影响了聂医生。 ”
康子由当然能听出他们话里的弦外之音，但她不动声色地淡然一笑，“怎么会是影响呢？宋医生你太谦虚了。”
康子由看向聂允泽，“聂医生，你怎么想？”
聂允泽说道：“我们丽佳联合是一个团队，不是一言堂，而且大家都很清楚，每个案子都有不同的情况。过往经验并不代表在当下就完全使用，所以需要其他医生在你们专业的领域提供帮助。”
说着，聂允泽看向了宋医生，“我的建议是，由宋医生您来主刀，我来协助。毕竟宋医生是敏感肌方面的专家，牛小娜这个案子很明显是敏感肌导致的问题，而不仅仅是修复。”
宋医生毫不迟疑地回道：“是这样的啊，这个手术是个烫手山芋，如果我们处理不好的话会被别人抓住把柄。在我们丽佳联合，除了聂医生，还有谁有十足的把握？”
谢医生也马上附和：“是啊。”
宋医生继续道：“ 我个人觉得吧，不管是从经验还是技术上来讲，我都难以胜任。聂医生，你还是别推辞了。”
聂允泽态度很坚定，“我不是在推辞，我是在想怎么做，对牛小娜和丽佳联合是最好的选择。”
这话让宋医生和谢医生都哑口无言，两人低着头假装看资料，只盼着早点结束开会然后溜之大吉。
康子由看了一眼众人，“刚才大家都从自己的专业角度发表了看法，牛小娜的情况的确比较特殊、复杂，林总也不在，那就各自再考虑考虑，今天就先不做最终的决定了。”
散会后，办公室里只剩下了康子由和聂允泽。
康子由关上了门，关切地问聂允泽：“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聂允泽今天太反常了，他这个人对自己的职业充满了热爱和尊敬，如果所有人都期盼他能出来做手术，而他又刚好有这方面经验的话是不会推辞的。别说推辞了，连二话都不会说，可是今天，他却一推再推，和宋医生、谢医生打起了太极。
聂允泽一开始并不愿意说，在看到康子由关切的神情后才终于忍不住说道：“我不希望是我一个人在出风头，我们是一个团队。”
“出风头”三个字让康子由有些诧异，她和聂允泽自己都很清楚，“出风头”这三个字压根就不可能和聂允泽沾边。
聂允泽只好说出事情：“开会前，我听到他们两个说，现在丽佳联合是我们两个在把持。牛小娜的案子是你想要捧我才接的，如果做成的话我出名，做不成的话就丽佳联合背锅。”
康子由听到这些，心里也很不是滋味，“你知道这不是事实。”
聂允泽当然知道这些不是事实，可是，让他困恼和烦恼的是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你要拒绝给牛小娜做手术？”康子由试探地问。
聂允泽暗吸了一口气，调整了下情绪，“并不是拒绝牛小娜的手术，而是不希望有人误解你。他们不知道你为丽佳联合付出了什么，但我知道。”
那些不被看见的辛苦，全都被聂允泽看在眼里。
康子由并没有那么在意其他医生什么看法，目前丽佳联合有很多事情要处理，也很需要这几位医生，他们怎么曲解她、误解她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丽佳联合这辆火车能正常地往前开动，带着所有上了这辆列车的乘客顺利抵达目标地点。
“我知道你是想保护我，但是我觉得这个时候先帮牛小娜做手术，让她回到生活正轨上更重要。”康子由轻握着聂允泽的手，“有些人有一些偏见，我觉得都是暂时的。帮助需要帮助的人，不是我们两个一直想做的吗？”
聂允泽在康子由的开导下舒服了很多，但是，牛小娜的手术究竟该怎么安排，他一时间也不想下定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