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子由愣了一下，“你说医院啊？没车位了，我就在旁边的商场……我就给停那儿了。”
杨婉茹道：“那正好，我要做个十分钟的推拿，你再等我一会儿，我搭你的车回去。”
康子由只能继续编瞎话：“妈，不巧，我的车约好了时间要做保养，等不了你了。”
“要不这样，我给你叫个车。”康子由说。
在康子由说话的时候，杨婉茹一直盯着康子由的表情，“真的假的？骗我呢吧？”
“没有。”
“什么没有？你撒布撒谎我还不知道？你告诉我，今天到底怎么回事。好端端的，上班的时间不上班，跑这么老远来，还摔一跤，受这么重的伤！”
康子由不想听老太太没完没了地责备和唠叨，情急之下，只好投降：“我跟你说实话。”
杨婉茹的心咯噔了下，心里浮起不好的预感。
等了好一阵，女儿终于开口了：“我……辞职了。”
“辞职了？”杨婉茹一脸的不理解，“你为什么辞职？你是让人家开了还是自己想走的？”
“我自己想走的。”康子由倔强地说，想为自己在老妈那里保留最后一丝体面。
“自己想走？为什么？”老太太越说越激动，跟念叨她小时候一样。
康子由真是服了自己，刚为了圆谎一再瞎掰，现在刚交代出一句真话，却又扯出一堆谎言，还不得不继续圆下去。
“我累了。”她实在不知道该给妈妈一个什么样的理由。
她越是不想听老妈唠叨，老妈越是忍不住唠叨。
康子由听得头疼，“妈，不用担心，我有积蓄。”
杨婉茹还不知道自己女儿吗？所有积蓄全都用来交房贷了。
“你跟我说你现在还有多少钱！”杨婉茹担心得像胸口压着块石头。
康子由哪来什么钱啊，她没法跟妈妈说，只能向她保证：“不管我有多少积蓄，都不会耽误康妮的事，你就放心吧。”
老太太越听越愁，“都多大了，怎么一点儿不让人省心啊？”
老太太被气得不轻，坐在椅子上缓了好一阵才稍微好点儿。等冷静下来，她道：“事情已经到这一步了，也就只能这样了。幸亏我还有一些退休金，供你们来吃喝肯定是没问题。但我有话在先，有什么条件就过什么日子。反正，在我进火葬场之前，只要你们两个人好好的，我也就放心了。”
康子由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一向对她极其苛责的妈妈，怎么突然这么开明，还说得怪吓人的，像交代后事似的。
诊室的护士喊了一声：“杨婉茹，到你了。”
杨婉茹回答了一句，从椅子上起身，同时交代着康子由：“你先去接妮妮，我去找下医生就自己回来。你啊，要回家吃饭，别总是在外面吃，又费钱又不健康。”
老太太交代完，就跑去找医生了。
康子由觉得老太太今天特别不一样，却又说不上来。
她走到诊室旁边，透过半开的门，看到老太太躺在病床上，护士熟练地给她揉按。她们俩就像老朋友似的，聊着家常。
聊着聊着，杨婉茹又觉得胸口闷闷地，偶尔那么一下还有种喘不上气的感觉。
护士听了，说道：“你得找个机会去大医院检查检查，做做体检。平时啊，就是太操心了，该放手的时候就要放手。”
老太太笑嘻嘻地说：“等我家妮妮上了大学，我就熬出来了。”
康子由听到这些，心里不是滋味。是啊，她都四十了，却还在让老太太操心。虽然总嫌她唠叨，强势，可是，谁又不想做那个被生活善待，像水一样温柔的人呢？
*
书店，灯光柔和温暖，仿佛与世隔绝的一片天地。
聂允泽从书柜间走过，目光扫过书架上一排排书。
“妈，你今天怎么有空？不是有很多活动要参加吗？”
正在挑选书的桑若薇回答：“天天都是那些活动，怪没意思的。让球球帮我推了。你快给我推荐推荐， 哪些书好看。”
“你又不看书，买来做什么？而且，你不是马上要离开了吗？”聂允泽说。
桑若薇立马严肃起来：“谁说我不看书？你妈我就不能好好看会儿书陶冶一下情操吗？”
“行行行，陶冶情操。”聂允泽被老妈的说辞给逗乐了，大手一挥，“那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都买了。”
桑若薇觉得儿子今天心情很不错啊，不禁有些好奇，“你今天感觉有点奇怪啊，平常叫你出来，不是加班就是找别的借口 推脱，今天怎么一叫你就出来了？”
看儿子一脸幸福的笑容，不禁猜测起来：“谈恋爱了？老树开花了是吧？”
聂允泽的脸刷一下红透了，桑若薇更加证实自己的猜对了。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这是第一次谈恋爱吧？”桑若薇一脸看好戏的样子，让聂允泽的脸红得更透了，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聂允泽真是对这个观察力毒到，眼神犀利，还冰雪聪明的老妈一点儿办法也没有。算了，惹不起躲得起，先撤，免得等会儿三两句聊下去，自己的隐私暴露得一干二净。
但是，桑若薇又怎么可能轻易放他走？
自己的儿子终于开窍谈恋爱了，她比聂允泽这个当事人还要激动。
“你跟我说说，我帮你判断一下有哪 些地方需要改进的！ ”
她懂，刚开始，情侣之间有太多需要磨合的地方，比如……亲密相处的时候。
她顺手拿起一本《巴赫传》举例子：“拿音乐家举例的话，如果是巴赫，听起来就很规范、传 统，没什么出奇的地方；你要是说贝多芬，那我觉得应该还蛮激烈的；但 如果是李斯特呢，那肯定花招还挺多…… ”
聂允泽打断了她的话，一个字也听不下去了。
桑若薇之所以会打开这个话题，是因为她敏锐地察觉到，提到恋爱，儿子幸福开心之余，还有一点少年的小慌张，和说不清道不明的心事感。
她是过来人，猜到是什么环节出了问题。
聂允泽拗不过老妈，只好随她在一旁的角落坐下，试着打开心扉。
“我们一切都还挺好的，稍微一不留神的功夫，我发现她人已经走了。”聂允泽提起这件事，心里既疑惑又有些委屈。
他问妈妈：“这是为什么？”
桑若薇认真想了想，“有两种可能性。”
“第一种，是真的有事，不得不走。”
聂允泽不懂，“这么晚了，能有什么事不得不离开？”
那是多累多疲倦的时刻啊，恨不得闭眼就睡，最好第二天也不要上班早起。能有什么事，不能往后挪一挪，一定要那么晚还坚持离开的？
桑若薇说：“比如你小时候，我就得回去啊。我得回去照顾你。”
聂允泽没听说康子由有孩子，便问起来：“那第二种可能呢？”
“第二种应该是根本就不喜欢你。”
她的话太直接，让聂允泽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