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个人躺在手术台上时，会有一种深深的迷茫感和无助感，像双脚突然脱离地面，不安，忐忑。麻醉剂的作用让她的思考变得很慢很慢，好像就走了一个神的功夫，手术就结束了，并没有预想的惊心动魄。
康子由和聂允泽搀扶着老太太回到家里，她动作很轻，但女儿和聂允泽恨不得把她抬着进门，颇有些夸张了。
“没事的，你们不用这么扶着，我在医院都能下床。”手术结束后，杨婉茹整个人都轻松了。
康子由担心她会牵扯到手术伤口，仍然格外小心，“妈，你身体还虚，能省点力气咱们就省点啊，听话！ ”
杨婉茹越来越觉得自己像小孩，女儿反而总像个大人。
回到孩子的阶段，好像也挺好的。老太太总是乐呵呵地，人也变得温柔和顺起来，“小聂，你瞅瞅我这个女儿哦，这还教育起我来了。 ”
“阿姨，刚做完手术，是得好好休息，储存体力。 ”聂允泽说。
康子由马上来劲了：“听见没，医生发言了！”
杨婉茹无奈地笑笑，这俩人啊总是一唱一和的，像一对严厉的家长。
妮妮原本在家写作业，听到大家回来的动静，激动地跑了出来。
“外婆！”
看到外婆手术顺利、一切平安，妮妮那颗心也终于踏实了。
“妮妮，姥姥的床弄好了吗？ ”
康妮立马开始汇报：“温度 24 摄氏度，湿度百分之四十九，杨女士爱看的书，放在床头柜，爱玩的斗地主下好在电脑里，爱吃的…… ”
“爱吃的鱼，我已经定好放在冰箱里了，马上由本人亲自下厨做给杨女士吃。”康子由抢过话说道，“杨女士，您只要负责好吃好喝好玩好好休息就行。 ”
杨婉茹有些哭笑不得，“瞧瞧你们两个，搞什么呀。”
聂允泽把东西都提进屋，担心自己在这儿会让老人家感到不方便，也怕打扰到老人家休息，说道：“阿姨，那我就先告辞了，不打扰您休息！”
杨婉茹心里舍不得，“你刚来，还没喝口水就要走啊？”
“妈，聂医生已经陪了我们一整天了，他还有自己的事情，我们就不多麻烦他了。”康子由也舍不得某些人离开，可是，他们刚吵过架，还没和好，关系不尴不尬的。万一等会儿老太太八卦心上来了，看出点儿什么端倪，岂不是更尴尬了？
杨婉茹笑问聂允泽：“你还有事是吧？”
聂允泽迟疑着：“我……我没事。”
“没事那就坐一会儿嘛，喝点水。”老太太神秘兮兮地凑了过去，“正好我还想跟你聊聊天呢。”
康子由已经慌了，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康妮在心里偷乐，看来有好戏看了。
聂允泽小心地观察着康子由的脸色，“可……可以吗？”
康子由正在想怎么才能阻止老太太时，老太太已经开口了：“当然可以，留下来吃饭。”
老太太见康子由还没表态，轻推了她一下，“留下来吃饭。”
“嗯……好……好啊。”康子由慌张应付着，“反正也到饭点儿了。”
康子由扶着老太太就要回房间，“妈，你先休息，我来做饭。”
支开老妈还不够，还得把聂医生安排到一边才行，于是又道：“聂医生，我做饭还是不太行，你能帮帮我吗？”
“我来，我就喜欢帮忙！”妮妮立马举手，唯恐被赶出局似的，一转身就溜去厨房占位置了，把康子由气得哟。
聂允泽一副不怕事大的样子，还非往老太太身边凑，代替康子由扶着老太太去休息。两人一边走一边闲话着家常，虽然没提到什么感情之类的，但也让康子由的心里捏了一把汗。
等老太太走开了，康子由气鼓鼓地问女儿：“平时怎么没看你这么积极？”
妮妮冲她做了个鬼脸，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完了……完了……”康子由心里七上八下的，除了提感情，她还有一个更大的担心：老妈肯定会事无巨细地把她从小到大经历过的糗事全说出来，一件也别想藏住。
事已至此，康子由只好认命。她在厨房忙活了一阵，才突然意识到，说好给她打下手的妮妮居然溜了。回头一看，差点儿没把人给笑死，她居然蹑手蹑脚地趴在门边偷听老太太和聂允泽聊天。
“帮我削姜皮，快点。”康子由把妮妮叫到了身边，却顾不上姜，神秘兮兮地问，“他们说什么了？”
“说得可多了，中医养生，旅游，电视剧。刚听到在聊生你那时候的事儿。”
康子由听傻眼了，从……从出生开始说起？
“妈她怎么什么都跟人说。”康子由也顾不上做饭了，扔下手里的活儿就……偷听去了。
屋内，老太太一边跟聂允泽聊起他在国外读书的事一边在电脑面前输着密码，输了半天都不对。
“年纪大了，连个密码也记不住了。”
老太太把家里人的生日都输入了一圈，结果还是不对。
康子由看不下去了，念了出来：“780105。”
“对对对，我当年是７8 届１系５ 班，哎！你怎么知道的？”老太太把密码输入进去，还真对了。
“你忘了，上次不是你让我背的…… ”
“你看，让你背还是有好处的吧。 哎，小聂，我给你看看啊，我上次让我同学帮忙，把以前的照片啊都扫描了，都存在文件夹里，这样就好找了。你看，这是 1986 年的，这个是 1990 年…… ”
正好跳出来一张婴儿照片，康子由慌了，那是她的！肉乎乎的，怪胖的。
她伸手就要去抢电脑，却被老妈拦着。
“妈，你不要随便给人看我的照片。 这个……胖死了。”
老太太笑了，“胖点儿怎么了嘛，你看，小时候脸儿圆乎乎的，多可爱啊！”
聂允泽直点头，看到康子由给他递来严厉的眼神，忍不住偷笑。
康子由不敢再让老妈翻下去了，劝阻道：“妈，您得多喝水，多闭目养神，说话太多了会亏气，您还得养身子。聂医生，对吗？ ”
对……还是……不对？聂允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又听到老太太说：“医生，是不是病人心情好的话更利于恢复。”
聂允泽直点头，“对，病人心情很重要，开心快乐有助于恢复。”
杨婉茹一边推开康子由一边说：“我们聊得很开心，你赶紧走开，不要捣乱。”
“你不要让我着急，让我着急不舒服。”老太太演起了戏。
聂允泽也全力配合，推开康子由：“不能让病人饿着，阿姨想吃鱼了，你动作快点。”
终于硬气一回，感觉真不错。
康子由算是败给他们了，只能去厨房做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