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佳觉得自己认识乔彦的时间虽然算不上长，但很多时候莫名都能理解他的内心所想。
譬如现在。
伸出脚将扫把踢出去很远的动作分明在旁人眼里看起来或许会觉得他很生气，但叶佳却能从他的这个动作下看出那一点点属于少年人的小小幼稚。
“真是有够碍眼的……”他小声念叨着。
叶佳自然听不到他的这句话，只是安静地跟在他的身后，往体育馆的出口走。
进入拐角前回头看了眼器材室，那里大门敞着，门口前方两三米的地方还有一个前端被人踢得凌乱的扫把，好像还掉了些许扫把上的毛。
那场面莫名看着有些可怜兮兮的。
而且他们就这样大敞着门离开，多少感觉是有些不负责的。
于是叶佳轻轻抽了抽手腕，引起了站在自己斜前方不远处的乔彦注意。
因为自己的袖子一直被他拽在手心里，像是生怕自己中途跑路似的，手臂微微上扬着，所以即使是这样细微的动作，乔彦也能在第一时间就察觉到。
乔彦扭头看向她，轻轻抬了下眉，“怎么了吗？”
他每次跟自己讲话都是字正腔圆的状态，叶佳一个原本日常是需要认真辨认口型的人，只是轻轻看一下，就都能明白他的意思，更何况他的声音也不小，明显是提高了的。
体育馆里此时没什么人，他们也不知道黎晖正在一楼另一侧的篮球馆里拖地，格外空旷寂静，也就更加显得乔彦的这句话异常清晰响亮。
带着助听器，叶佳听清了他的问话，被他一脸正经的样子搞得有些想笑又有些尴尬，指指身后门口的东西。
乔彦反应很快，几乎是立刻就明白她的意思，缓缓开口：
“你是觉得我们最好还是收拾一下再走？”
叶佳点点头，得到她的回应，乔彦二话不说就转身走向那间器材室，她赶忙跟上，正欲陪着他一起蹲下身，却被他一把推住手臂，他指指拐角的阶梯，示意她去那边等他。
叶佳也没跟他客气，怕自己因为耳朵不好反而耽误影响了他的进度，但也没走远，只是在距离他几步远的地方蹲下，双手轻轻搭在膝盖上，看着前方。
她的眼神一寸不移地落在他的身上，随时观察着他是否需要自己的帮助。
乔彦在家帮奶奶干活干习惯了，手下很是麻利，没几下就将地上扫把散落的毛清理干净，起身放到了原处，又将器材室的东西清点了一边，才转身出来关门。
前面是被这种戏弄欺负人的把戏气到了，因为担心叶佳的伤势，一时忘了收拾，拉着她就要往医务室走，等走出去几步想起来时，他已然做好准备等下自己一个人折回来收拾掉，并不想告诉她，却是没想到叶佳倒先做了决定。
只不过关门前，他低头看了看门上那个不甚明显的凹槽，思索两秒，然后抬手用自己的手肘撞了一下。
沉闷的声音从不远处的门内传来，叶佳还没来得及站起身，就见乔彦没事人一样的从里面出来，正要锁门。
顾不上蹲的脚麻，叶佳小跑到他的身后，却看到他只是将搁置在一旁的那把锁挂上并不上锁。
“这是……？”
他这是在干嘛，怎么挂着锁却不上锁。
乔彦却忽地扭过头来，推着她的肩膀往外走，“别看了，你手臂不痛？”
“诶可是……”她扭头还想看，却发现被身后的他挡得严实。
肩上还有他的一双大手，步伐错落时她扭头抬眼，却忽地对上他直直望向自己的眼神，叶佳立刻尴尬起来，最终只好扭头作罢。
她是如此，乔彦亦如是。
他也为这样近距离的对视感到一瞬间的慌乱，慌张间转移眼神时又注意到自己的双手，立刻仿佛触电般松了手，手指蜷缩握紧，迅速垂下去。
此刻已是傍晚的尾声，太阳即将落山，昏黄的余晖在远方蔓延铺展，穿透走廊尽头的窗户，橙红的光线从远方遥遥洒落。
浅淡稀薄的白云，也变成了橘红的晚霞，而场馆内青灰色的大理石瓷砖上，是被夕阳余晖斜拉而出的双人倒影。
一前一后，一矮一高。
男生伸长推在女生肩上的手臂已然收回，变成了背手在身后，女生走在斜前方，不远不近的距离在步伐间来回拉扯，缩短又远离。
在走出场馆前，二人都没有再说话，谁也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唯一能看出点情绪波动的，或许就是那对影子中男生的偶尔侧首，和女生匆匆偏头时发尾在空气中划过的弧度。
初秋的热度还未完全褪去，恍惚间，好像有一部分未知的热意已然悄悄爬上了少男少女的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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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其实没多严重，不用太紧张。”医务室的老校医推推眼镜，抬起头来，示意叶佳把袖子放下来。
沉默了很久的乔彦这会儿倒是积极出声：
“真的吗，可是您看，她手肘这处很红，而且还肿了。”
说着，乔彦轻轻捏住她欲垂落的衣袖，隔空指着一处红肿的肌肤一脸严肃。
老校医不免有些无奈，叹了口气，“小伙子，你见过第一次打排球不带护腕的人吗？”
乔彦一脸疑惑，脑海中搜刮了半天才想起很久之前见过陈嘉宇第一次打排球，那手腕打完好像是很红很肿来着，甚至还有些紫红的血点。
“这小姑娘的伤就和那个是一样的，没有伤到骨头，也没有伤到筋，喷点药休息几天就好了。”
原本叶佳对他们之间的对话听得还有些模糊，看着老校医的表情和口型理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一下子红了脸，抽回自己的衣袖，忙说自己没事。
老校医都开始转身取医用喷雾了，乔彦还在那里问：
“可是前面她一碰就痛啊……”
“你先别说那么多了，你自己手肘怎么样，撩起来我看看吧。” 闻言乔彦微微一顿，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的手肘居然被注意到了。
老校医那种药转身，瞥他一眼，低头给叶佳做着处理，口中的话却是对着他说的：
“小伙子，你的力气可比小姑娘大，撞一下受到的伤自然也会重，不想等下错位，就赶快撩起来坐好等着我来给你处理。”
这回老校医的声音不小，也很严肃，叶佳本就在一旁很关注他们的动向，这下认真辨别了下口型，配合着助听器里模糊的声音，辨别出了大半。
联想到前面器材室的那声闷响，叶佳一下子反应过来乔彦方才在做什么。 他不给门落锁，自己又直接撞上去，就是专门等着被人发现了，承认是他撞出的凹槽，将她撇干净。
他明白自己的处境，知道自己不想让其他人知道自己曾被关在器材室中。
他又在用自己的方式帮自己。
叶佳默默抿唇，抬眼望向身边的这个高大少年，这还是自己发生意外后头一次在身边遇到像乔彦这样的人。
乔彦，你是个怎样的人呢，现在的你是最真实的样子吗？
在经历了那样的意外后，叶佳已经很难将出现在自己身边的人轻而易举地归类为值得信任的人，看待一个人时，总是忍不住要多去想一想。
尽管叶佳心里此刻有着这样的疑问，但这次她先决定不因为那点难言的羞涩心理跟他客气，直接伸手用自己没受伤的那只手去拉扯他的袖子。
乔彦显然是没想到叶佳会直接上手，还站在老校医的桌子旁，正欲还嘴辩解两句，却冷不丁感受到自己袖口正在被人拉扯。
猛地低下头，便看见坐在椅子上的叶佳正皱着眉盯着自己袖口下方的手臂看。
“诶你别……”他出声阻拦，却没有半分作用。
叶佳的动作不停，直接拉开了一大半袖子。
看着展现在自己眼前的红紫伤痕时，叶佳微微瞪大眼，倒吸了口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