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两天后的上午，我被请进警局喝茶。
摆在我面前的是那件被扔进垃圾场的衣服。
“衣服表面和深层布料纤维检测出许广军的血液反应，还有反复洗涤的迹象，这次许小姐怎么解释？”
我向后靠了靠，让自己坐的更舒服些。
“不知道，许是父亲还在家时沾染上的。”
郑警官很平静的审视着我，不再讲话，直到警员进来附在他耳边低语。
“小李过来陪许小姐聊会儿天。”他在离开前吩咐。
……
“老郑，我刚又对比了一下血液形成时间，衣服上的血渍要早于尸体死亡时间。”
言外之意，无法就此断定许黎言和此案件有关。
但两人都心知肚明，她绝对在其中少不了牵连。
此外，郑警官的徒弟找到了案发前到案发后的小区监控。
“师傅，我们在小区偏角找到一个还能用的监控，调取了6月13日到6月20日的监控，可偏偏6月14号监控系统维修，什么都没录到，除此之外你看。”
徐穆在电脑上快速调转监控画面，最终定格在六月十六号晚上。
画面里许黎言蹲在花坛旁，周边围了一群小狗，看着俨然就是一个普通女人。
“师傅，许广军毕竟是许小姐的父亲，我觉得她应该不是凶手吧。”
“小刘，大大小小的案子你跟着我也办了不少，在案子没有确切证据前，没有哪个嫌疑人是无辜的，这种低级错误我希望你不要再犯！”
“而且你有没有注意到不管多热许小姐始终都穿着长袖长裤，将近四十度的天，正常吗？”
“别吓到孩子了，再说小刘的办案经验哪有你丰富。”徐法医在一旁摆手让小刘徒弟离开。
“不过你说的现象确实奇怪，捂的那么厚，怕是有些心理疾病。对了，前两天你让人去接许黎言的弟弟来，套出什么话没？”
“说是看到姐姐和父亲起了争执，但是七八岁孩子记忆画面拼接有漏洞，我们只能做参考。”
郑警官关掉监控画面，开口：“只能换条线深挖。”
“还有让她回家吧。
……
眼前被称为小李的警员，把我送出警局，顺带交还了我的手机。
刚开机，一条条新闻弹出屏幕。
【某小区夫妻离奇失踪，家中仅剩两个子女。】
【父亲死亡，母亲失踪，女子独自抚养弟弟。】
呵，陈雯的速度倒是蛮快。
刚想到她，下一秒陈雯就打来电话。
“黎言，我听说你被带进警局了，没什么事吧？”
“我没事，新闻我看到了，多谢陈记者帮忙。”
“现在只希望能快点找到母亲。”
“一定会的！”
事件发酵的很快，几小时不到，我已经收到上百条私信，大多是一些安慰的话，并表示会持续关注我的近况，帮助我和弟弟度过难关。
真是一群好人啊。
临近五点，夕阳的余晖洒进屋子，弟弟被我办理住宿呆在学校，家里此时多少显得有些冷清，我看着空空无也的鸟笼有些出神。
喜鹊飞走了。
思绪被志愿人员的敲门声拉回，小哥说小区最近事故频发，一是需要在各楼层增添监控设备，二是大家想为我筹款。
我拒绝了小哥的好意，故事即将迎来尾声，无需再消耗任何人的善心。
他让我多保重，转身敲响了对门邻居的家门。
出来的是王大爷，推着轮椅，在看到我的那一刻，能明显察觉他的眼神一瞬间亮了起来。
“小许回来了啊，你大娘正好不在家，你能不能帮大爷做顿晚饭？”
又来了，人为什么不能吸取教训呢。
我盯着他，像看死物一般。
直到他被吓到，想开口回绝，我上前握住他的轮椅把手：“那我就替王大娘，好好照顾你。”
7明山路刑警大队办案区，小刘正在汇报调查报告。
“嫌疑人许黎言的父母于6月13日晚上11点失踪，监控录像记录了二人出小区的画面，但无往返现象。”
“6月15日在嫌疑人居住的小区草坪发现尸块，经徐法医鉴定是其父亲许广军的，尸体皮肤没有回缩，切割口平整，属于死后分尸，作案者有一定理论知识。”
“其次，死者头颅，下体尸块均未找到，而其余残肢在被发现时，曾被流浪狗撕咬吞食。由此我们推测凶手对死者有极大的仇恨，而在死者的指缝里残存嫌疑人许黎言的皮肤组织，在许黎言家搜查取证时，虽然没有找到分尸工具，但在其弟弟口供表明案发当天许黎言与其父亲有明显争斗。”
“通过走访许黎言母亲，刘芷华的老家，我们发现她母亲年轻时本可以去上大学，却在开学前半个月匆匆嫁给许广军，其中原因还不是很清楚，另外近几年刘芷华医院就诊记录频繁，不是骨折就是面部，身体淤青。”
“而在许黎言十八岁成年后，更是没再继续读书，整日呆在家里，邻居反映和以前性格反差很大，不管是什么天气总是包裹很严密。”
“家/暴，强/奸。”在听完徐穆的报告后，郑警官缓缓吐出这几个字，如重物般压在在场刑警心上。
“您的意思是许广军强/奸他女儿！？”
小刘表情有些崩裂。
“师傅，再怎么说也虎毒不食子，如果是真的，那许小姐这些年到底经历了什么……”
郑警官默然，手指敲打着桌面，眼睛却盯着许黎言的照片。
他有种预感，许黎言在借他们的手揭露真相。
一个见不得光的真相……
8警方破门而入时，我的刀正抵在王大爷的脖颈处。
只要再往前一厘米，他就会因劲动脉破裂而亡。
“许黎言，把刀放下！”
我抬眸看他：“我放过他，谁又会放过我呢？”
“郑警官，这个世界上坏人太多了。”
“只要你想，我们都会帮助你的，别再做傻事了。”郑警官悄声向我身旁移动。
一个箭步，打落我手中的匕首。
“许黎言，现因你杀人未遂及许广军案的嫌疑人将你逮捕归案。”
银质手环咔嚓一声，锁住我的双手。
郑警官看着我，开口：“你不该这么做的。”
他的眼神有同情，有可怜还参杂着其他情愫，我低头轻笑出声：
“他也不该这么做的。”我指着倒地的王大爷。
9时隔一周，我又坐在审讯室里，只不过这次的身份从嫌疑犯转换为杀人未遂的凶手。
审讯的仍是郑警官。
他递给我一杯温开水后，才坐到我的对立面。
“我想和你聊聊，你母亲刘芷华。”
刘芷华……我愣了片刻，把手中的纸杯放到一旁才开口：“难道不应该问问王大爷的事情吗？”
“例如我为什么杀他，例如他的腿究竟是不是我打断的。”
我微笑着看他，像镶着一个面具在脸上。
郑警官沉默片刻重新审视我。
“他承认自己对你的骚扰了，所以许黎言……我想和你谈谈你的家事，你母亲现在在哪？”
“死了。”
“许黎言！我们走访调查了很多地方，种种迹象表明你母亲还活着，我想听实话！”
“郑警官有些事情需要自己探索才有趣，我们来做个交易吧，你帮我查到我母亲嫁给许广军的原因，我告诉你案发经过。”
他饱含探究和攻击性的眸子盯了我许久，最终离开时留下一句“成交。”
……
刘芷华嫁给许广军的原因郑警官并没有过多费神，因为陈雯带着搜集到的真相来警局登门拜访。
“郑警官你好，我是负责调查许黎言父母失踪报道的记者——陈雯，我们见过面的”
郑警官回握上她的手，没过多客套：“陈记者是发现了什么吗？”
陈雯从包里拿出几张泛黄的纸张，看起来年代有些久远。
“我去了一趟刘芷华和许广军的老家，遇到了一个老人，他告诉了我一件事，很糟糕但在那个年代又……”
郑警官招呼徐穆倒了杯水给陈雯，随后示意她继续。
陈雯深呼了一口气，讲起那件陈年旧事：“刘芷华当年是村里远近闻名的美人胚子，家里还有些小资产，上门提亲的人络绎不绝，其中就包括许广军，他追求刘芷华最为疯狂曾无数次有人见到他尾随在刘芷华身后。”
“那时候高考刚恢复没几年，刘芷华成绩好自然而然也就考上了，但变故就发生在拿到录取通知书的第二天晚上，她被人强/暴了。”
“等发现怀孕时已经晚了，当时许广军不知道打哪听到的消息，上门提亲并说不介意这件事。”
“但那位老人说，强/暴刘芷华的其实就是许广军……一个伪装成燕雀的狠毒猎鹰。”
郑警官将这些复述给我时，我很平静，出乎他意料的平静。
“你早就知道了？”
我低头摆弄着手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将告诉你真相不是吗？”
这次他没递话。
也是，猎物向猎人投降，本身就是一件可疑的事情。
“不过我还需要你答应一件事，我想……”
10刑警队召开记者会，是极为少见的。
而今天接受采访的人还是刑警队队长和法医。
这就是我向郑警官提的最后一个要求，公开讲出事实真相。
起初他不同意，带着一队人到我家里三层外三层的又翻了一遍，却仍未找到关键性证据，上头又给着重压，郑警官无奈只能答应这个无理条件。
到场的记者不少都是各大平台派来的，他们都想抢到一手信息发布，其中陈雯坐在第一排，眼神不离片刻的看着台上的两人。
她在等，等一个结果。
人到的差不多了，郑警官缓缓开口：“杀害许广军的凶手已经确定是其女儿许黎言。”
“经过徐穆，徐法医对尸体的解剖，找到许黎言藏匿在尸块左上肢的戒指以及案发经过，分尸工具，疑犯都供认不讳。”
“造成她杀人的原因是什么？”记者提问
“长久遭受到许广军的家暴以及骚扰……”
在场的记者一片哗然。
郑警官再次开口：“这次案件带给我们的震撼不亚于任何人，所以在此我们警方想借助媒体呼吁一些被侵害个人权益或身体的受害者，你们可以来寻求警方的帮助，不要害怕和退缩，也不要走上歧途。”
闪光灯和议论声充斥在警局。
目的达成了。
我看着面前的郑警官和徐法医，笑着开口：“走吧，我带你们去看真正的案发现场。”
11当我打开五楼房屋的门时，身旁的刑警面露诧色。
也不怪他们，毕竟谁能想到会有人明目张胆的把人藏匿在住户家里。
屋里有很浓厚的血腥味，墙上溅落大片血迹，还有骨头的碎渣在地板上散落着。
郑警官很快下达命令进行搜查。
分尸工具，杀人凶器被一一翻出来，放在我面前的地上。
屋里没有被检测出除我和许广军外的第三人生活反应。
我压下笑容，在母亲逃走的当天，我将整个房子打扫了一遍，细致到一根毛发都不放过。
“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你究竟是不是许广军的女儿？”徐法医在我身旁开口。
我轻轻摇了摇头：“应该说是继女吧，我妈在遇到他前有过一个未婚夫，可惜却遇上那种事，那男的直接跑了，我是那个男人的女儿。”
“你恨你母亲吗？”
“恨！”我扭头用几近癫狂的语气：“否则我也不会打断她一条腿，可惜还是让她跑了。”
我低头故作惋惜状。
徐法医看着我还是没有完全相信，但是无所谓，毕竟已经证据确凿。
再次坐在审讯室，我已经有些累了。
“不用再审了，证据和杀人凶器都找到了，而且还有我弟弟给你们做人证，早点结案吧。”
“但你弟弟说的是你母亲砸死的许广军。”
他在诈我。
“郑警官，人是我杀的，弟弟根本不可能看到我母亲动手，毕竟她当时还被我捆在墙角。”
郑警官深深看了我一眼，随后叫来站在门外的徐法医，两人附耳讲了几句话便一起离开审讯室。
我挑眉靠在椅背上，真可惜，听不到两位警官的交谈了。
“老郑，他们找到刘芷华了，人现在在医院，精神状态极差，右腿骨折。”
医院内，郑警官推开病房门，入目就是刘芷华极为纤瘦的躯体，头发有些毛躁，整个人蜷缩在床上，右腿打着石膏。
那一刻，他不禁有些相信许黎言的话，她真的恨自己的母亲。
“医生说腿耽搁时间太久，多半是会落下毛病。”身边的徐法医提醒。
郑警官向前走了几步，来到刘芷华身旁开口：“您好，我是刑警大队队长郑林，是负责你丈夫许广军案子的。”
刘芷华在听到许广军名字的一刻，整个人不受控制的发颤，有很明显的抵抗意识。
家/暴的后遗症。
而当郑警官提及许黎言名字时，刘芷华猛的抬头，凹陷的眼眶死死盯着郑警官，手也紧攥着他的衣角。
她在害怕。
无视掉这些，郑警官仍旧开口：“我们在密室发现杀害许广军的凶器，还有分尸工具，许黎言承认是自己做的，刘女士你认为呢？”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刘芷华抱着脑袋尖叫起来。
随后赶来的医生护士把郑警官和徐法医请出了病房。
“你跟我想的一样吧。”
郑警官点头：“确实很奇怪，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感，像是我们被人牵着走一样。”
“我刚看了一下刘芷华的报告，腿伤时间就在我们发现尸块那天，不符合常理，两个受害者间隔一周时间，而且腿伤力度控制的很好，就算落下毛病也不影响生活。”徐法医沉思。
12郑警官进来时，手里拿着一份报告。
“我们找到你母亲了，她现在人在医院。”
他把手上的诊断报告递给我：“右腿骨折，精神崩溃。”
我愣了一下，重新看向他：“我能去看看她吗？”
……
站在病房外我看着母亲一个人在房间神神叨叨，我推门进去唤了她一声。
她看着我似乎是在辨认。
“妈，我是黎言，许黎言。”
她听到这句话时,突然发疯似的拿起枕头下面她藏起来的医用剪刀，向我冲来。
剪刀刺进心脏的位置，不是太深，还死不了。
现场乱作一团，谁都没料到这场突发情况。
再次睁眼我躺在病床上，带着供氧机，郑警官正坐在我身旁。
“我知道凶手是谁了。”见我醒来，他入耳第一句就是如此。
我平静的看着他，示意郑警官继续。
“在你提出见刘芷华的时候我就预感不对，当她刺向你时，所有的一切我都明白了。许黎言你最多是分尸，真正的凶手是你母亲刘芷华吧。”
“第一次见到我和徐法医时你就展开了计划，把我们一步步引入设计好的局里。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许黎言你有没有想过警方会查明真相。”
我艰难的扯动嘴角：“郑警官的猜想真是让我大开眼界，不过可惜了，人本来就是我杀的。就算事实像你说的一样。”
“你也没证据。”
我重新闭上眼睛，拒绝再与警方有任何交流。
郑警官无奈只能离开病房，但在门关上的那一刻，我睁开眼望盯着病房的天花板，过往的一幕幕在脑子里回顾。
我又看到自己被欺辱，母亲为了救我被殴打的画面。
啧，真烦。
我强撑着胳膊坐起身，伸手拔掉供氧机，看着曲线图一点点变平。
终于要解脱了，下辈子别让我再遇到许广军，也别让刘芷华再遇到我……
13刘芷华番外我叫刘芷华，年轻时是村里远近闻名的姑娘，长相前途惹人艳羡。
可一切都在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第二天晚上改变了——我被人强/暴了。
原本相爱的未婚夫在我告知他这件事后，当场提出退婚，并怀疑我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他的。
家里人劝我打掉，可孩子是无辜的，那时候已经有一两个月份。
事情发生的第三天，一直追求我的许广军登门提亲，他说自己知道我被人欺负的事情了，但是依旧想要娶我。
当时我在村里的名声一落千丈，人人都说我是个不干净的。
我看着许广军郑重的誓言,最终决定嫁给他。
婚后一年，许广军对我还算疼爱有加，可自从女儿出生，他就突然性情大变。
每日酗酒晚归，还常常殴打我和女儿。
结婚第八年我给他生了个儿子，一个他眼中迟来的孩子。
儿子婴儿时期，许广军无论在外面怎么鬼混都会回家。
可随着他回家次数的频繁，实施在我身上的暴力就愈发严重，他向我发泄自己的不满。
一次醉酒回来，许广军在打我时无意说出当年强暴我的人就是他，他说我真是好骗，三言两语就上当了，他说自己就是故意的，他说如果不这么做，等我念大学就再也见不到我。
那天晚上我很崩溃，把自己锁在厕所一遍遍冲洗身体，到最后，我麻木了，为了两个孩子我选择沉默。
但我的退让没有令许广军放过我们，他把魔爪伸向了女儿。
我的女儿。
女儿的呼喊求救声充斥在我耳边，我发了疯似的拿起家里装修遗留的铁锤砸向他的后脑勺。
一下，两下，三下……
直到他呼吸停止。
许广军死了，这个恶魔死了……
我双腿发软瘫坐在地上，女儿却很快回过神来，她把许广军的尸体装进编织袋提出门。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开门声响起，是女儿回来了，手里还拎着几个黑色塑料袋。
“妈，你记住人是我杀的，和你没关系。”那一刻她冷静的让我感到陌生。
女儿很快提出一个方案，这个局里有她有儿子有警察有记者，唯独没有我。
无论我怎么反对，女儿态度仍然坚决。
在许广军尸体被发现的那天，女儿来到我藏匿的地方，将我的右腿打折，埋下这场局的第一个伏笔。
计划按照女儿所预测的一般推进着，但却出现了一个不可控因素——郑警官和徐法医。
他们对女儿起了疑心。
女儿为了让郑警官完全相信这场计谋，让我把剪刀刺进她的胸膛。
她说会好起来的，她说我住几天院就好了。
可当我再次见到女儿时，已经迟了。
病床上留下一张认罪状，所犯下的罪行均只有许黎言一人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