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话,校尉等人再次悄然聚拢。
然后颇有默契地半圆散开,显然打算再发起一次厮杀!
一次又一次,李家护卫越来越少,陈四也越来越危险。
刘卓眼睛通红,如沉寂多年的火山爆发一般。
忽然闪过几许疯狂,手中横刀一紧,便待使出同归于尽的招式。
陈四朝后面窑洞看了一眼,眼中露出痛惜之色。
自己死了不打紧,可儿子的婆姨、嫂子还在窑洞里。
若眼前大家全部战死,她和李家那些下人丫鬟们的下场……
陈四摇摇头,已是这般绝境,再无半点转圜余地了,除了拼命还能怎样?
手中长戟一挥,半丈内划出一圈暗红色的光影。
陈四喝道:“我知你们欲拿我人头邀功交令。”
“大丈夫欲取功名,当豁命以赴。”
“陈某大好头颅在此,过来拿!”
闻言,校尉和麾下将士停滞片刻,定定注视着不远处豪气干云的陈四。
哪怕作为敌人的他们,此刻眼中不禁也闪过一抹尊敬崇仰之色。
世间蝇营者众,再无这般男儿大丈夫!
以寡御众,气力已竭,陈四等人皆知身陷绝境,打算从容战死时。
左边的小丛林里忽然传来一道怒吼声。
“老亲家,我来了!”
陈四愕然转头,却见李贵一身湿透从丛林中钻出来,神情非常狼狈。
大口喘着粗气,肩上还扛着一柄锋利雪亮的陌刀。
他的身后,李贵的妻子周氏也握着一柄小巧的横刀,同样喘着粗气,跟在丈夫身后亦步亦趋。
陈四一呆,接着急得跺脚:“瓜怂,你来作甚?”
“快滚!”
李贵咧嘴憨厚一笑:“我与表兄情如亲兄弟。”
“表兄困守城中出不来,那我就代他陪老亲家您赴死!”
李周氏站在身后,看着丈夫的背影,咬了咬牙,道:“我陪夫君赴死!”
……
另一边。
长安城,四方馆。
冲天大火比任何嘶喊吼叫都管用。
随着四方馆火势越来越大,小半个长安城的百姓都惊动了。
而王直手下放完火后那一声魏王谋反,也落入了无数人的耳中。
救火的武侯和坊官们自然也听到了,大家反应呆滞,彼此互视几眼,连四方馆的大火都顾不得了。
聚在一起商议片刻后,大家一致决定,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魏王谋反这四个字太严重了!
不知道便罢了,如若听说了而不报,将来上面怪罪下来,自己可就牵扯进谋反案了。
这可不是流放几千里的事,全家都要掉脑袋的。
“快,开坊门,穿崇义坊,开化坊,沿途向各坊坊官报信。”
“让他们关死坊门,不放任何人出入!”
“出开化坊后绕到太极宫含光门,向守门的羽林禁军禀报。”
“最后到朱雀大街,那里住着老将军们,程大将军,牛大将军……随便谁,砸门禀报此事,快!”
坊官气急败坏地下令。
“四方馆怎么办?”手下讷讷问道。
坊官扭头看了一眼,道:“都烧成这样了,救了何用?”
“眼下魏王谋反的事最重要,办得利落的话,说不准我们都能升一级官呢……”
说着,坊官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闻言,手下连连点头。
坊官一挥手,武侯和皂役们纷纷跟着坊官离开了四方馆。
门外只剩了一群拿着盆桶自发救火的高素质大唐百姓。
四方馆内,四面屋子大火冲天,院子里却倾盆大雨。
闻报后的禄东赞呆呆坐在院子中,只觉得心都凉透了……
唐国人……太现实了!
居然真的把他扔在火堆里不管。
化外蛮夷……也是有人权的啊!
救火的救火,看热闹的看热闹,大家各自忙个不停的时候。
长安城东面延兴门方向忽然传出一声巨响,接着也是大火冲天而起。
火光照亮了半边天,与四方馆的大火互为交映!
紧接着,邻坊传来喊杀声,还有无数百姓拍打坊门和绝望的哭嚎声。
从东市往西,听到动静的长安官员百姓全乱了。
再想到刚才四方馆外一群来历不明的人大喊着魏王谋反这句话。
所有不当回事的百姓这时才信了,于是各自惊惶四散,纷纷逃回家中。
有的紧闭家门,有的忙着藏匿财物。
还有的则携妻拖儿出了门,朝自认为安全的地方逃窜而去。
坊内坊外,有一句话的音量终于渐渐变大,最后全城皆闻。
“魏王谋反。”
“叛军已入城!”
长安延兴城门。
左屯卫中郎将李颜率一万精兵入城,大军进城后长驱直入,过青龙寺,攻新昌坊!
直到过了永宁坊,李颜麾下的将士们神情越来越兴奋。
他们没想到打入长安城竟如此简单容易。
从入城到进入长安城中心腹地,眼看离朱雀大街不远了,一路上竟没有遇到任何守军?
此刻天降大雨,守军无踪影,一切都仿佛是老天爷在刻意相助!
助他们今夜改天换地的壮举。
或许,谋朝篡位就是这么简单……
相比麾下将士的兴奋,身为主将的李颜心情却没那么好。
进城到现在没有遇到守军,对主将来说并不是什么好兆头。
长安城十六卫守军,抛开不统兵的四卫,剩下的十二卫人马加起来足有十多万!
这么多人马守卫一座城,守军可以说遍布城中各地。
可李颜率军入城后却不见守军一兵一卒,这就很不正常了。
不正常便代表着不可控,代表着危险。
本来就是一次很仓促的谋反,筹备策划的时间并不长。
唯一能倚仗的便是出其不意的突袭!
然而入城后,却是这般安静顺利得无比诡异的景象,委实令李颜忐忑不安。
一种不祥的预感越来越清晰。
“禀将军,安仁坊方向不知何故燃起大火。”
“请将军示下。”
此刻,一名部将飞马抱拳禀道。
李颜心一沉,从马背上挺直了腰,眯着眼眺望过去。
只见安仁坊方向果然大火漫天,通红的火光映亮了半边天。
“安仁坊……是民居?”
李颜问道。
“大部分是民居,但四方馆也在安仁坊内……”
李颜心情愈发沉重。
平日任何时间任何地点起火都不关他的事。
但今日此刻正是谋大事之时,城中无故起火,实在令李颜惊疑不定。
这场恰好出现在谋事之时的大火,是偶然的巧合,还是意有所指?
或者说……魏王走漏了风声,事已失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