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李素干笑着点了点头。
李世民斜睨了他一眼,哼道:“倒是好算计,打着天使的幌子,背着朕挑拨离间。”
“在晋阳又是大军压境,又是坑蒙拐骗,明里暗里全上了……”
“把两家门阀挑出了真火,之后把黑锅往朕的头上一扔,你却拍拍屁股回了长安。”
“可惜了上天给你的一身本事,全用在歪门邪道上了。”
“若施之于社稷,不知是我大唐多大的福分,可惜了……”
李素拱了拱手,表情有些尴尬:“陛下,臣这次去晋阳,就是领了陛下您的命令去敲打世家大族,让他们在拼音之法上面能够收敛一点。”
“朝廷推不推广是一回事,他们发现由头之后就开始抢夺那又是另外一回事。”
“至于手段光彩或不光彩,臣别无选择。”
“晋阳民乱当时一触即发,若徐缓图之,恐酿成大变!”
“臣只能下痛手先把王家算计进来……”
闻言,李世民叹道:“是啊,太原王家被你算计了。”
“一家子上千口,门下还有无数大儒名士。”
“你这一算计,王家都快被你逼疯了,知道朕这些日子收到多少参你的奏疏么?”
“知道朕挨了那些大儒们多少痛骂么?”
“知道朕为了安抚王家,与三省宰相们多少夜不眠不休研讨方略么?
“最后还赔上了雉奴的终身……”
李素眨眼:“陛下,王家被算计在先,最后还不得不赔出一个闺女嫁给天家当……咳,当正妃!”
“臣想来想去,赔本应该是王家才对吧?”
“哦?”李世民浓眉一挑,然后陷入了深思。
同样的事情,若是换个角度一想那就不一样了。
毕竟儿子的基本属性之一,就是天生可以祸害别人家闺女,不吃亏……
“好吧,晋阳之乱,平定得不错。”
“你能用在解决此事的同时,也对付了一番世家大族,算得上是一举两得。”
“当然,也有瑕疵……”李世民目光不善地瞪了他一眼:“此事,朕便不封不赏了。”
“你如今已是侯爵,官爵太高未免招祸,明白朕的意思吗?”
“臣明白,臣谢陛下。”
告辞出殿,李素走在大殿门廊下,脚步渐渐放缓,最后停下,立在原地沉吟犹豫片刻,最后长长一叹。
李素从太极宫回来的第三天,朝堂里忽然发生了一些变故。
尚书省两位侍郎,御史台三位御史,还有五位令官忽然被锁拿下狱!
不仅如此,吏部还连下六道公文,一口气将河东,山南两道的六位县令全部罢免!
至于军队,龙武卫两位轻骑都尉被免,还有四位文吏也遭了殃。
接连三日,太极宫旨意频出,每一道旨意都代表着一个重大的人事变动发生。
被罢免的官员,或武将全都安上了罪名,有的贪墨,有的扯上了民间的人命官司,有的家宅建筑规格逾制等等。
罪名五花八门。
朝堂众臣震惊的同时,也算是上了一堂普法教育课。
不上不知道,原来大唐律法里的究罪名目如此之多……
处置的结果也异常的神速,这些官员武将下狱的第二天,处置结果便从宫里传出来了。
主恶斩首,余者查抄家产流徙千里!
罪名都是堂而皇之的,每一条拿出来都能糊弄人。
可是同一时间内把这么多官员拉下马,蠢货都明白这里面非同寻常,必然有内幕。
可是皇帝陛下这番动作,明显意有所指。
至于指的是谁,那就不见得每个人都清楚了……
李世民的举动给平静无波的朝堂投下了一块巨石,一时间惊涛骇浪,人人自危。
有意思的是,李世民这个略显粗暴,甚至可以冠上暴虐的处事方式。
朝臣尽管心中惊疑,却无一人站出来质问究竟。
就连以挑战生存极限为此生至乐的侍中魏徵老头,对李世民这番倒行逆施竟也未置一词。
站在朝班中闭目养神,仿若神游太虚……
而长孙无忌,房玄龄这些三省重臣更是不发一语,面无表情。
爆脾气的魏徵都没吭声,显然情况更不对劲了!
所有人忍住惊疑,未敢言语,朝堂上一片气氛诡异的沉默。
沉默中,所有被究罪的官员砍头的砍头,流放的流放,结局无从改变。
没过几日,范阳卢家的人来了长安,来者竟是家主的嫡长子。
入长安城后,这位嫡长子马上向礼部递帖,请求觐见李世民。
礼部不知是否收到了什么指示,刻意晾了他三日后,才通知让他进宫觐见李世民。
没人知道李世民和他聊了什么,只知道最后的结果是宾主尽欢……
李世民大笑着亲自将他送出大殿,而这位嫡长子则满脸复杂苦涩的微笑,出宫的当日便匆匆出城回去了。
直到这个时候,所有朝臣才恍然大悟。
终于明白这个月朝廷上出了这么多花样,原来是想对付一下世家大族!
范阳卢家这次损失惨重,从那些犯官的官职来看,卢家损失了侍郎,御史,令官,还有非常敏感的军中武将两人。
李世民这一棍子可着实把卢家抽痛了,一朝出手便大大削弱了卢家在朝堂中的势力!
至于污点证人王家……同样也吃了不少闷亏。
而且还是捏着鼻子咽下去的那种……
时间慢慢的过去。
几天后,长安城外灞桥边,徐徐行来一队人马。
队伍的穿着有点怪异,皆着式样古怪奇特的长袍。
袍色花花绿绿,腰无束带,就连他们骑的马,骨骼也非常精奇,竟比中原的马儿矮小得多!
瘦瘦矮矮仿佛不堪重负似的,魁梧的大汉骑着它,双脚几乎可以沾地而行。
队伍很浩荡,大约两余人左右,有男有女,甚至还有僧人!
而队伍的末端,数十名大汉挥舞着鞭子,驱赶着近千头羊。
一时间马叫羊嘶,好不热闹。
这样一支怪异的队伍,踏着关中飞扬的尘土,缓缓行到了长安城外。
队伍正中,为首的一人大约三十多岁,穿着很华丽的长袍。
帽子上镶嵌着一串串珠玉,身上的佩饰多如繁星从。
古玉到金器银饰,可谓琳琅满目!
随着马背的上下颠簸,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像一个移动的五金杂货铺……
穿得虽然怪异,但其人却相貌不凡。
说是不凡,实在是因为此人两颊颧骨高高隆起,还带着两团高原红。
鼻如鹰嘴,眉若扫帚,组合起来的整体画面有种草原儿郎雄姿。
唯独一双眼睛,看似亲切和善,然而却不时闪过精光。
此人正是大名鼎鼎的吐蕃大相。
禄东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