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肚子伤春悲秋的文艺感慨，被李素瞬间破坏殆尽。
李世民的表情凝固片刻，接着满脸杀气地狠狠瞪了他一眼。
李素赶紧转移话题，小心翼翼道，“陛下单独留下臣，不知是为了……”
李世民哼了哼，道，“有桩正事与你说。”
“陛下请说，臣洗耳恭听。”
李世民捋了捋长须，沉吟片刻，“前些日子国事家事颇多，有件事说了要办的，朕却一直没办。”
“拖到今日若再不办，恐伤了大臣的心。”
闻言，李素若有所觉，“陛下的意思是……凌烟阁功臣画像？”
“呃，臣失言了。”
“不一定是凌烟阁，啥阁都行。”
李世民笑着看了他一眼，道，“朕虽不知你为何独钟情于宫里的凌烟阁。”
“不过功臣画像的主意，既然是你提出来的，朕便赏你这个面子，就叫凌烟阁功臣画像吧。”
李素非常套路化的行礼谢恩，心中却闪过一个念头。
功臣画像早不立，晚不立，偏偏选在即将东征的时候立。
看来这凌烟阁功臣画像里面，政治寓意的分量愈发重了……
立功臣画像对如今即将东征的大唐君臣来说是一件大事，而且李素并不反对这件事。
从隋炀帝时的民不聊生千里饿殍，到如今的国泰民安熙熙攘攘。
不得不说，李世民和麾下的名臣武将们功不可没！
他们是奠定盛世的基石。
尽管每个人的一生杀戮无数，但他们却真真正正为天下苍生造了福！
杀千人而救万人，数字的比较便是这般残酷。
赞同归赞同，李素心中还是有几分隐忧。
当年随李渊李世民父子东征西讨的功臣不下数百，立功臣画像自然不可能全部列于其上。
现在天子欲立凌烟阁功臣画像传开，虽说可以大大提升朝堂君臣的凝聚力。
但画像人选确定之前，恐怕朝臣之间难免会出现一些明争暗斗。
毕竟这是一件名耀千古的事，不仅能让自己青史留名，而且能让子孙后代沾光不少。
所以选谁不选谁，谁排第一谁排第二。
这都将成为功臣们争斗的焦点。
心中暗暗担忧，但在李世民面前，李素的表情却没有任何变化，仍淡淡地微笑着。
李世民倒是饶有兴致地盯着他，笑道，“朕自晋阳起兵，攻伐前隋，说来也有二十来年了。”
“这二十年里，忠心耿耿跟随朕南征北战的功臣不知凡几。”
“有人显赫，有人仙逝，皆是世间常态。”
“不过朕现在为难的是……究竟该不该将你李素也列于功臣画像上呢？”
听到这话，李素心中一惊，“臣绝无资格。”
“陛下万莫如此，陷臣于不义！”
李世民挑了挑眉，道，“哦？你倒是谦虚。”
“昨夜朕寐寝之时，便掰着手指历数你这些年为大唐所立的功劳。”
“首先是献马蹄铁，后治天花，造震天雷，血战善阳城！”
“奴役司、医护司、军事演习……任兵仗局监正时更是劳苦功高，为大唐攒下无数火药利器！”
“再往后，还有拼音识字法、晋阳平乱，魏王谋反时阵前劝说侯君集临阵倒戈。”
“斗吐蕃国相，引进真腊稻种等等……”
李世民掰着手指一桩桩数。
数到最后，李世民深深叹了口气，“李素啊，历数下来，朕没想到你为大唐竟立过如此多的功劳，实在令朕吃惊。”
“从当年那个什么事都不懂的小娃子，到如今的国之柱石！”
“算算时日，也才过了三年吧？”
李素也有些吃惊，他也没想到自己居然如此牛逼……
三年的时间里竟然干过这么多的大事。
如果自己稍微有点野心的话，不造个反简直都对不起老天给自己的一肚子本事。
“臣竟如此厉害？”李素讷讷地道。
闻言，李世民含笑，“没错，你确是如此厉害。”
“臣真的这么厉害？”
李素的表情有些飘了。
李世民皱了皱眉，仍笑道，“真的很厉害！”
“臣为何如此厉害？”李素陷入膨胀之中不可自拔。
“李素，请你适可而止！”
李世民不爽了。
李素回过神，急忙赔罪。
李世民脸色渐缓，瞪了他一眼，“厉害归厉害，你这没皮没脸的毛病能不能改改？”
“纵然你立下泼天的功劳，也被你这没皮没脸的毛病消磨得干干净净了。”
“臣……羞不敢当。”
李素垂头赔罪，暗里却撇了撇嘴。
真是不会聊天啊，明明是当仁不让，却偏被他说成没皮没脸。
这人要不是皇帝的话，可能全世界都没人愿意搭理他……
李世民轻轻敲了敲桌子，悠然感慨道，“细数起来，爱卿竟为大唐立过如此多的功劳。”
“而且桩桩件件皆是大功！”
“朕思来想去，汝之功绩比诸那些开疆辟土的开国老将们亦不遑多让。”
“朕若欲立凌烟阁功臣画像，以爱卿立下的功劳，恐怕也有资格立于其上，供后世万代瞻仰尊崇！”
听完，李素拱了拱手，“臣万不敢当，求陛下收回成命。”
李世民挑眉笑道，“哦？”
“爱卿何故谦虚？”
“臣非谦虚，实是名不副实，不敢以微末之功与诸位名臣老将平起平坐。”
“况且臣向来顽劣，极善闯祸，这些年能蒙陛下不弃，每次闯祸皆被宽宏以待，臣已万分感激。”
“纵有天大的功劳，也被臣少不更事闯出的祸抵消得干干净净了。”
“若陛下将臣的画像立于凌烟阁内，将来臣若不小心……呃，又闯了一次大祸，陛下又会为难要不要将臣的画像撤去。”
“臣的画像……就没必要如此折腾了吧？”
李素额头渗出了汗。
功臣画像对别人来说或许是天大的荣耀。
可对他来说，却是要命的毒药！
不管李世民如何欣赏他，但按资排辈这种事情总是免不了俗。
李素如今才十九岁，都能获得这么大的殊荣。
这让那些在朝堂上苦苦挣扎的老家伙怎么想？
搞不好，极其容易得罪人。
李世民愣了一阵，接着哈哈大笑，“自从朕有意立功臣画像后，朝臣皆为此欣然群起而求之，唯恐自己的画像进不了凌烟阁。”
“为何爱卿偏要反其道而行，坚辞不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