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孝臣突然仰天哈哈大笑,眼中寒芒闪烁,羞怒交加。
李素面色平静,朝王孝臣眨眼,一脸迷茫状拱手:“王家主何故发笑?”
“下官实在不懂您的意思……”
“哈哈,好!”
“好个李县侯,世上有胆子算计老夫者,怕是绝无仅有了。”
“多年以来老夫自鸣得意,以为无人敢欺,太平粮吃久了,心思便懈怠了。”
“今日这个跟头栽得不冤,不冤!”
李素一脸虽不明但觉厉的表情,拱手乱赞:“不愧是千年门阀的族长,说话端的深奥难懂,却莫名其妙的发人深省。”
“下官都不知道该深省什么,但是……确实好厉害啊!”
王孝臣脸色铁青,额头青筋暴跳。
又开始玩爆体了……
二人如同和尚打机锋似的你来我往,心知肚明此刻所言无益。
该说的都说了,该背叛的也背叛了!
李素兵不血刃得到了关键的信息,而王孝臣,则一败涂地。
情势无可再挽,王家被李素硬生生拉回了朝廷的阵营里。
盟友都卖了,王家此时根本没有第二个选择,只能铁了心跟朝廷站在一起。
一老一小两只狐狸斗法,胜负已分。
唯独旁边的李治仍是一脸狗看星星般的茫然,当他发现二人的对话自己越来越听不懂时。
李治终于急了:“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在说什么?”
“能解释一下意思吗?能不能不要当我不存在?”
王孝臣铁青着脸,冷冷瞥了李治一眼,然后朝李素嘿嘿冷笑:“手段领教了,老夫今日认栽。”
“该办的事,自有王家来办。”
“不劳朝廷动手,这里毕竟是晋阳!”
李素微笑着行礼:“如此,下官多谢王家主了。”
指了指李素,王孝臣冷冷道:“今日所赐,老夫记下了,来日必有报还!”
李素无辜地眨眼:“下官年轻言微,王家主该不会以为是下官的主意吧?”
“临出长安前,陛下召下官奏对,下官在晋地的一切举动皆是陛下所授。”
“王家主,冤有头,债有主啊……”
“千年大门阀拿下官一个小小县侯撒气,说出去也不妥呀。”
虽然李素相信就算闹出了大事,李世民也不会把自己砍了。
但这老是帮人背锅的滋味,也令李素极度不爽……
毕竟棋子做久了,也想尝尝做做棋手是什么味道!
更何况李素也惹不起千年门阀,被这种庞然大物惦记绝非好事,迟早家破人亡的下场。
所以李素毫不犹豫把李世民卖了,拉进来大家一起背了这个黑锅。
互相伤害……错了,是互相开心。
只要晋阳之乱处理得漂亮,他相信李世民不会拿他怎样的。
顶多也就是个功过相抵,这个没关系,他不在乎。
王孝臣神情一滞,果然……又上当了!
惊疑不定地朝李治看了一眼。
这次学聪明了,也不表态,只是扔下两声阴森的冷笑,拂袖扬长而去。
不长记性说的就是王孝臣这种人,刚被坑过一次,心里对李素仍存着轻视。
顽固老观念害死人,他总认为王家是千年大门阀。
他王孝臣辈分甚高,与天家的关系匪浅,就连李世民见了他都得恭敬地叫一声世伯……
这么大的基业和势力,一个小小的县侯怎敢冒此大不韪,当面坑王家的族长?
所以李素把李世民抬出来后,由不得王孝臣不怀疑。
如果这件事是李世民在背后指使,那么一切就说得通了!
县侯没胆子干的事,皇帝必定有胆子干。
敲打也好,警告也好,大唐立国后的两代帝王,对他们这些千年门阀心存忌惮和戒意,这是举世皆知的事。
如果李素所言属实,今日胆敢主动坑王家。
那么证明帝王对门阀的不满已经到了一个很高的地步,甚至于离撕破脸就差那么一线了。
这个问题,比眼前一大堆的麻烦更重要……
王孝臣必须要严肃对待,回去召集核心族人细细研究商讨。
论证一下帝王对王家的态度,到底不满到什么程度,以此来调整王家未来十年,甚至数十年的战略发展规划……
看着王孝臣领着一群儒生怒气冲冲离去。
李素挺拔的身躯仿佛被戳破了的皮球,猛地泄了气。
虚脱似的瘫软在庭院中,怀里掏出一块雪白的丝巾擦了擦汗……
李治急得直跳脚:“李兄,到底怎么回事?”
“你们刚才一来一往的到底在说什么?”
“看那王家主的模样,似乎上了你的恶当,你到底怎么坑了他?你快告诉我呀!”
闻言,李素有气无力地指了指庭院外:“殿下你听听,乱民攻城的喊杀声还有吗?”
李治一愣,支起耳朵听了一阵。
“这……”
语声一顿,李治忽然倒吸了口凉起,颤巍巍指着李素:“攻城……是假的?!”
“是你派人在城外干的?”
“你……你实在是……”
“实在是胆大包天对吧?”
李素无奈一笑:“殿下还记得那两万并州兵马吗?”
“前些日乱民频繁下山屠戮村庄,我请李伯伯领兵推进,以为震慑,期间还派出去一支兵马不知所踪……”
“殿下当时问过我,我没告诉你。”
“今日你应该明白这些我用来做什么了吧?”
李治仍一副无比震惊的模样,呆呆地点头:“明白了,这几千兵马你令他们乔装乱民,佯攻晋阳。”
“然后王家主被攻城的乱民一吓,又被你一声大喝,这才把卢家卖了……”
李素笑着点了点头:“几千人演出几万人攻城的场面,将士们实在辛苦了,完成得不错。”
“王家主倒也不是蠢货,马上就发现上当了,可惜……终究还是晚了点,毕竟他把该卖的都卖了。”
听完,李治惊奇的神色里带着几分崇拜:“父皇曾不止一次夸你心思灵巧,果决明断。”
“且心智超凡,是我大唐少年英杰!”
“可自本王认识你以来,却只见你懒散倦怠的模样,并无甚出奇之处。”
“直到今日,治方知李兄之大才。”
闻言,李素摆了摆手:“夸,继续夸,往死里夸!”
“今日有闲,臣多听几句赞扬不打紧的。”
“夸臣的辞藻不妨再华丽一点,最好回房作一篇四六骈赋,专门用来夸我……”
李治白眼一翻,果断略过这个不要脸的话题:“既然幕后之人已浮出水面,那么咱们……”
“咱们什么都不用做,而且不能做。”
“别忘了,看到那王家主刚才出去时的那张脸了吗?”
李素嘿嘿坏笑:“臣敢保证,不出三日,卢家可以在晋阳地面消失了!”
“而那些被卢家藏在山谷里的灾民,也该一批批出山,到晋阳城外领赈灾粮了……”
闻言,李治神情忧虑地道:“晋阳地面上的卢家,只不过是范阳卢家的一个分支。”
“王家若对卢家动手,范阳卢家会不会……”
李素身子往席子上一倒,又恢复以往懒散的样子:“就算两家打出脑浆子,关我们什么事?”
“殿下,我们只是来晋阳给灾民发赈济粮的呀!”
既然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就一定要推得干净点,千万不能再沾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