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是立足,而且她要做到王府内无人可替代。
于是从李世民赐王府宅邸开始,武氏便时时刻刻表现自己的长处。
从李治大婚的筹备,到王府初建时的府中各种人事安排。
甚至包括值夜禁卫的巡逻路线,以及王府后院王妃宫女的吃住用度等等。
润物无声之间,她全部插手了!
可让人无可奈何的是,她插手的每一件事都没有出过纰漏。
经手的每一件事都非常完美,令李治一边提防,却又不得不重用她……
是金子到哪里都会发光的。
人才就是人才,扔到任何角落都阻挡不了她的闪亮!
兴许是受了李素的影响,李治也不太喜欢有野心的女人。
武氏做得越完美,李治便越有戒意。
如今正是与太子争夺的关键时刻,身边留着这么一位野心勃勃的女人,李治总觉得不舒服。
不争气的是,偏偏这个女人自己用得很顺手……
有她在,给自己解决了太多棘手且繁琐的事情!
李治实在离不开她。
这种矛盾的心理下,李治每次见到武氏时,内心的感受委实颇为复杂。
武氏婀娜的身影已快走出殿门了,李治不知想起什么,忽然叫住了她。
“武姑娘,且请留步。”
闻言,武氏脚步一顿,转身垂头,“殿下有何吩咐?”
李治眼中闪过一丝玩味的笑意,道,“凌烟阁功臣画像的事,你听说了吧?”
武氏仍垂着头道,“是,我听说过。”
李治眼睛眯了眯,当初在大理寺探望他时。
武氏的自称是奴婢,如今她的自称是我。
可见她骨子里其实是有傲气的,而且对自己的定位非常清晰!
“凌烟阁功臣画像是李兄向父皇谏言而设。”
“可今日父皇却告诉我,功臣画像上并无李兄一席之地。”
“武姑娘觉得此事公允否?”
听到这话,武氏抬起头,美目飞快眨了眨,“殿下觉得公允,那便是公允了。”
“殿下若觉得不公允……只能上疏陛下,为李公爷争一争。”
闻言,李治缓缓道,“我问的是你的意思,你觉得公允吗?”
武氏想了想,摇头道,“我觉得,李公爷不上功臣画像,委实很公允。”
功臣画像的话题其实并不敏感,长安城里很多权贵明里暗里都在议论着这件事。
李治对武氏扔出这个话题,看似轻飘飘闲聊一般。
但以武氏如今的智商和阅历,显然不会白痴到以为李治真的只是跟她闲聊!
所以武氏的回答,是在短时间内经过深思熟虑的。
她要达到的效果不仅要迎合李治的想法,更要一鸣惊人,从而得到李治的重视。
作为幕僚,这是必须具备的基本功!
武氏如今在晋王府的处境不算好。
敏感细致如她,自然早就察觉到李治对她有戒意。
这种戒意是无法避免的,是她自己种下的因。
只因当初投奔李治时她表现得太急躁了,而且又是李素府上过来的,终究给李治留下了不好的印象。
冒进,不忠等等……
要扭转这些坏印象实在太难了。
武氏从进晋王府第一天起便兢兢业业如履薄冰,她处理的每一件事都可以称得上完美!
为人也非常低调谦逊,从不露出锋芒。
在王府其他人眼里,这位女子能辅佐晋王殿下,简直是晋王天大的福分。
可是,唯独李治却偏偏不领情,对她的态度一直很冷淡。
哪怕武氏处理的事情再漂亮,看在李治眼里顶多不咸不淡地点点头……
这样的处境对武氏来说,无疑是非常危险的,随时有被扫地出门的可能。
戒意难以消除,只能多图表现,慢慢扭转李治的看法。
于是武氏表现出了极大的耐心,一如既往地低调谦逊。
她很清楚,李治是她努力开辟出来的唯一的一条路!
不论往前迈多少步,她的身后都是万丈悬崖,她已没有退路了。
“公允?”
“何来公允可言?”李治眉头皱了起来,显然武氏的回答令他很不满意。
闻言,武氏垂头,不慌不忙地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李公爷今年才还不到二十岁,同在功臣画像上的人不是治世名臣就是开国老将。”
“李公爷若上了功臣画像,殿下觉得对李公爷是件好事?”
这个答案不错,李治脸色终于微微缓和。
“照你的说法,只因为年轻便可以妄视这个人为大唐立下的功劳了?”
“功臣画像若按年龄论功绩,这个画像有什么意义?”
“汉朝时骠骑将军霍去病,年仅十七岁便率轻骑北击匈奴王庭,受封冠军侯!”
“战国时甘罗十二岁拜相……”
李治仍不甘心,不停地絮叨。
没等他说完,武氏叹了口气,“殿下所列举的人,可没有一个得以善终!”
李治的话头戛然而止,脸色顿时有些难看了。
“殿下,事实就是这样。”
“少年锋芒毕露终非祥兆!”
“我在李公爷府上待过很久,亲眼所见李公爷一年比一年内敛。”
“他的锋芒像一柄利剑,该露出锋芒时一定会出鞘,饮血之后必然回入鞘内!”
“真正的名剑,从来不会一直袒露在外人面前。”
“而绝大多数时候,剑都是老老实实待在剑鞘内的,除非遇到有资格让它出鞘的敌人。”
“殿下,这便是李公爷的为人处世之道!”
“不再少年时,内敛才能让人走得更远,隐藏锋芒才是对名剑最好的爱护。”
听完,李治若有所思地点头。
“不说不觉得,你这么一说……”
“我确实未见他露出过锋芒了。”
“整天懒懒散散人畜无害的样子,我经常说他越来越像权贵家中的纨绔子弟。”
“就连他为我谋划的一些事情,也总是躲在后面谋划,绝不暴露自己!”
“如此说来,他……在内敛锋芒?”
闻言,武氏笑了,“是的,我自问见过天下无数聪明人。”
“李公爷无疑是最聪明的一个。”
李治饶有兴致地盯着她,“你很了解他?”
武氏脸一红,摇摇头,“我若了解他,就不会从他府上出来投奔殿下了。”
“事实上,这一年来,他越来越高深莫测。”
“没人知道他整天躺在院子中间的银杏树下时究竟在想什么。”
“可以肯定的是,他想的事情一定比我看得更高更远!”
“我之所谋,不及李公爷之万一。”
听到这话,李治沉默半晌,忽然笑道,“我虽对你了解不多,但我也能肯定。”
“当初你在李兄府上时,你必然想过当他的女人,甚至无名无分也愿意。”
“不过李兄拒绝了你,对吗?”
武氏一惊,俏脸先红后白,渐渐浮上几许羞愤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