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了临川侯长子陈显的第二天,丰禹村李家来了客人。
客人正是临川侯本人。
李素揍了儿子,终于引出了老爹。
既然大家都是大唐权贵,起了冲突自然要按权贵的规矩来处理。
像李素揍陈显这种情况,处理的结果无非三种……
一是继续冲突,仇怨越结越深,最后成为生死大敌。
二是一方主动和解,化干戈为玉帛,日后维持一种假惺惺的和气,你好我也好。
第三则是双方都不出声,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不约而同地选择遗忘。
最后一种自然是最祥和的。
如果世人处理所有的冲突都按这个法子,那么世界该是多么的和平?
临川侯陈平登门,他选择的是第二种解决方式。
主动道歉,以求和解!
不得不说,临川侯的选择非常明智。
儿子不懂事,老子当然比儿子强多了。
他很清楚,李素这个人不是自己能招惹得起的,至少现在绝对不可能招惹得起!
先不说二人爵位的高低,只说陈平和李素背后的能量背景,相比之下陈平便逊色许多。
在当今天子的心里,李素的分量可不轻!
甚至有着长安城骑马和随时入宫面圣的特权。
而他陈平有什么?说是个侯爷,大唐立国后封了那么多侯,谁知道他排到第几号去了。
更何况强龙不压地头蛇,李素从封爵一直到现在,基本都在长安城里混迹。
而他陈平,刚从凉州调任回长安。
在别人眼里,他简直就是个刚进城的土鳖生瓜蛋子……
李素亲自迎出门,态度非常热情地接待了临川侯。
令李素如此热情的动力,当然不是临川侯这个人,而是临川侯带来的东西。
临川侯登门带来的礼物太丰厚了,赶了几辆牛车,车上全是值钱的物事。
从银饼到上好的丝绸瓷器,从东海珍珠到宝石美玉,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李素快乐疯了。从这几车礼物可以感受到,临川侯的道歉诚意十足,绝不掺半点虚假。
欣喜若狂的李素恨不得马上带人将他儿子再揍一顿……
冲着这些价值不菲的礼物,李素的态度自然也是如沐春风,令客人宾至如归。
进门到落座,全程五星级服务。
临川侯陈平是个快五十岁的中年人,比李素大了几十岁。
但他的姿态却放得很低,见面就躬身行礼,不停赔罪,表情懊悔且敬畏。
李素是个脾气不错的人,尤其在刚收了那么贵重的礼物后,脾气愈发友善亲切。
既然临川侯已将姿态摆得如此低,李素若再跟他儿子计较,未免不懂规矩了。
说到底,李素和陈显之间的过节算不上什么深仇大恨。
就算有了冲突,也是可大可小,全看当事人是什么态度……
既然临川侯拿出了息事宁人的态度,主动矮下身段赔礼,李素当然没有继续追究下去的道理。
事情说开了,宾主之间芥蒂皆消,气氛很快变得欢乐祥和。
李家前堂内互相吹捧,再聊一些男人之间都懂的风花雪月……
一个时辰过去,二人便不由自主产生了一种烧黄纸拜把子的冲动。
目的达到了,陈平心满意足地起身告辞,李素热情不改地亲自送到门口,看着他上了马车。
直到马车和随从走远,李素仍站在门口依依不舍地挥手作别。
一副相见时难别亦难的嘴脸,把门口值守的护卫们恶心得不行……
刚转过身打算回屋,陈婉儿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不解地道:“夫君难道真与临川侯化干戈为玉帛了?”
李素轻笑一声:“夫人你太天真了……”
“可你们刚才……”
“人家送那么贵重的礼,总要热情一点嘛。”
“热情归热情,都是面子上的事,夫人万莫当真!”
听到这话,陈婉儿眨了眨眼:“夫君的意思是……”
“莫非咱家与临川侯的恩怨化解不了?”
李素呵呵一笑:“我当然愿意化解,但人家不愿意,我能有什么办法?”
陈婉儿愈发糊涂了:“临川侯又是送礼又是赔罪,话也说得体面。”
“夫君是怎么看出他不愿意化解仇怨的?”
李素笑了笑,牵起她的手,夫妻二人慢慢朝院子走去。
李素耐心地解释道:“赔罪要有赔罪的态度!”
“这个态度不是指低声下气的言辞,而是看诚意的。”
“与我结下仇怨的是他儿子陈显,也就是说,陈显才是当事人。”
“如果临川侯真想与我化解仇怨,今日赔罪他就应该把他那个不争气的犬子也一并带来,当面给我赔礼道歉!”
“可是今日来赔礼的人只有临川侯……”
“看似分量足够了,但事情没做到点子上,赔罪的诚意自然大打折扣。”
“不管是陈显自己不愿意来也好,或是临川侯觉得没必要带他来也好。”
“总之,该来的人没来,这段过节就没有轻易揭过去的道理……”
说着,李素忽然冷笑数声,道:“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县侯亲自登门赔罪,做给全长安的人看了,往后任何人都不会觉得他有什么错。”
“我若再出手对付临川侯,便落人话柄,传出去怕是连监察御史们都不会放过我。”
“至于来咱家赔罪的人是老子还是儿子,这种细节谁会在意?”
“今日这位临川侯来咱家一趟,完全可以化被动为主动!”
“反倒是我,倒是轻易不能动弹了。”
陈婉儿听得两眼发直,目瞪口呆半晌,才吃吃地道:“一个登门赔罪的举动,里面居然藏着如此险恶的用心?”
“夫君真厉害……”
闻言,李素气定神闲地道:“我还没说完,说完了你再狠狠夸我,这样显得比较有诚意……”
“我之所以看出临川侯不愿化解仇怨,陈显没来是原因之一。”
“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侯家!”
“侯家是这次冲突的起因,无论如何都无法避开的。”
“但是临川侯从进门到离开,对侯家却绝口不提,赔礼的言辞也只圈定在我和陈显的个人冲突上。”
“这样的赔礼,自然又打了一个折扣。”
“婉儿不妨想想,这折扣打来打去,最后真正的诚意还剩下几分?”
“所以说,今日临川侯登门,所谓赔礼,纯粹是做给别人看的。”
“至于我原不原谅,他根本没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