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素走出帅帐没多久，门外禁卫来报，太子李承乾求见。
李世民正在帅帐内看书。
闻言皱了皱眉，随即忧愁满面地叹了口气，令太子觐见。
“儿臣拜见父皇。”
李承乾恭敬的行礼道。
李世民摆了摆手，“免礼。”
如今已是冬天，北方的冬天尤其寒冷，帅帐内生着一盆炭火。
李世民坐在炭火前，双手伸在火盆上方烤着，嘴里淡淡地道，“太子见朕何事？”
李承乾心中一黯，父皇对他依然冷淡漠然，早已不复当初父子无间的亲密气氛。
如今的父子二人更像是陌生的上下级关系一般，冷淡得令人心寒！
看来当初刘沈被刺一案时，李承乾的表现至今仍是李世民心中一根无法拔除的刺。
“禀父皇，儿臣听说父皇今日在蓟州城遇刺，儿臣担心父皇安危。”
“下午时欲见父皇请安，张伴伴却说父皇已睡下。”
“臣不敢惊扰父皇，故而直到这时才来。”
听到这话，李世民脸上露出一丝微笑，颔首道，“承乾有心了。”
李承乾一双眼睛在李世民身上上下打量，神情关心地道，“父皇无恙否？”
“天下竟然有人敢行刺父皇，简直大逆不道，儿臣恨不得将那些刺客千刀万剐……”
“父皇，听说刺客全被拿住了？”
李世民点头，“不错，全拿住了。”
“蓟州刺史仍在城里城外拿人，且看他能不能再捉住几条小鱼吧。”
李承乾急忙道，“父皇，既然拿住了刺客，儿臣斗胆请父皇将那些刺客全数斩了！”
“正好我王师尚未启战，用他们的头颅来祭旗恰其时也。”
“父皇觉得如何？”
李世民沉默片刻，忽然露出若有深意地笑容，“来晚了，刚才李素过来，想要朕将那些刺客留下。”
“或许那些刺客有些作用，朕答应了。”
闻言，李承乾一呆。
“留……留下？”李承乾结结巴巴道，“留在咱们的大营里？”
“而且还是中军大营里？”
李世民点头，“不错。”
李承乾急了，蹭的一下站起来，面红耳赤道，“父皇，万万不可答应李素！”
“儿臣听说那些刺客全都招供了，既然已招供，这些凶徒还有何用？”
“留在大营不仅浪费粮食，而且还给咱们埋下祸患，除此毫无益处！”
“父皇，李素所言误军啊！儿臣求父皇收回成命。”
闻言，李世民神情忽然恢复了冷淡，眼睛盯着炭火，“乾儿，朕似乎没说过刺客们已招供的事吧？”
“此事只有朕和李素知道，你……你是如何得知？”
李承乾一惊，接着背后冒出一层冷汗，脸色不由自主苍白了。
“父皇，儿臣……儿臣……”
李承乾愈发结巴，一张肥脸白了又红，红了又白。
最后强自解释道，“儿臣终归是皇子，在大营里晃悠一圈。”
“大大小小的事就算儿臣不想知道，也总会传到儿臣耳朵里，儿臣错了。”
李世民看也不看他，眼睛只盯着面前的炭火。
表情不悲不喜，看不出端倪，但眼神却已有了几分冷意，“乾儿，你应该是特意为此事而来的吧？”
“所谓探望朕，也只是个由头而已对吗？”
李承乾吓得浑身一颤，立马扑通一声跪下，急道，“儿臣不敢！”
“儿臣真的是来探望父皇，刺客一事只是随口一提罢了。”
“父皇若不喜欢，儿臣从此绝不再提！”
李世民幽幽一叹，神色间再次布满了失望之色，“乾儿，你要争那个位置，朕不反对，人心皆有贪欲，朕也有。”
“但是你要争，也要堂堂正正的争，当仁不让的争！”
“少玩弄一些阴谋诡计，此终非正道，乾儿你何故误入邪途耶？”
当父子感情淡漠如冰之后，很多事情就没必要遮遮掩掩了，包括最敏感的储君之争。
李世民的心理是很矛盾的，一方面喜欢李承乾的勤奋和孝顺。
可另一方面又痛恨李承乾的无情冷酷，不念手足之情。
对于李治，李世民喜欢的是他善良温顺的性格，但他又很不喜欢李治的怯懦软弱的一面。
两位嫡子性格方面皆是有强有弱。
李世民如今心中的天平虽然无限偏向李治，但却无法立时做出决定。
这也是他留李治在长安监国，而不给他一个名正言顺的名分的原因之一。
至于李承乾，李世民如今对他又恨又爱。
这次东征之所以答应带上他，一来是因李承乾痛哭流涕的忏悔而心软。
二来，李世民内心深处还是愿意给李承乾一个机会。
自己亲生的儿子，总不能因为一件事而将他彻底抛弃吧？
可惜，东征之战还未开始，李承乾今日又让他失望了。
李承乾的忏悔只在嘴上，实际上他做出的事情却毫无悔意。
他心里想的仍是争储，他想剪除李治的羽翼李素！
他做的一切，李世民都很清楚他的目的，所以对他越来越失望。
当初多么聪明伶俐又懂事的孩子啊。
为何参与了储君之争后，却变得如此陌生，冷酷？
失之堂堂正正四个字，做什么都透着一股小人奸邪的味道了。
李承乾惶恐跪在李世民面前请罪，冷汗如雨。
李世民见他的可怜模样，不由叹道，“乾儿，你读的圣贤书是最多的，很多道理比朕都懂。”
“朕便不与你说那些大道理了。”
“圣贤教你立身，立言，也教过你明德。”
“无德之人，天下弃之！”
“朕要的太子，不求他读过多少书，懂多少道理，德是第一位的。”
“太子之位，有德者居之，这一点上，你弟弟治比你做得好多了，你……不如他！”
李承乾此时已是满心悔恨，只恨自己为何如此冲动，未经考虑便贸然而入，演了一场不算高明的戏。
结果被李世民一眼看穿，不但没给自己加分，反而扣了分。
李承乾此刻心中无比懊恼。
毕竟太年轻了啊，这里又不是长安，没有长孙无忌为他出谋划策。
李承乾真觉得处处掣肘，事事不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