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李世民和长孙无忌的关系,当然不是外人眼里看来那么简单。
际上李世民和长孙无忌之间之所以那么融洽,是因为二人背后代表的势力集团必须互辅互助。
李世民代表的是皇权天家,大唐的统治者。
长孙无忌代表的是关陇集团,大唐势力最大的世家门阀。
只有两者必须互辅方能安稳地治理天下!
所以李世民和长孙无忌的关系有点微妙,,外人眼里看来是君臣知己,而且长孙无忌确实也对李世民忠心。
但这忠心里面,难免掺杂一点私心……
作为皇帝,李世民自然不希望世家门阀势力太大。
任何皇帝都不可能接受皇权被分化,更不能接受皇权在地方上的威信,甚至还不如当地门阀家主的一句话!
早年李家必须依靠关陇集团来推翻隋朝。
此一时彼一时,如今李家坐稳了江山,世家门阀渐渐便成了李世民的眼中钉了。
作为李世民最倚重的左膀右臂,长孙无忌自然明白李世民的意思。
于是小心翼翼的做人做官,尽量少参与天家皇族里面的敏感事务,尤其是跟立储有关的事。
一旦被李世民察觉,以他的为人秉性,一定会翻脸无情……
所以今日此刻,当李世民问起皇子之事。
长孙无忌毫不犹豫否认,站在中间和稀泥,李世民也终于熄了怀疑之心。
但事情总有个酝酿发酵的过程,长孙无忌根本不需要多说什么徒惹怀疑。
一旦事情结束了发酵过程,自然会爆发出它原本的实质,跳出来太早便是愚蠢了。
李世民自然也是深谙朝堂政治的厉害角色。
所谓皇子赴任地方的话题发生得太突然,背后必然有更深的内幕!
他也不急,和长孙无忌的想法一样,该爆发的时候自然会爆发。
“既然是祖宗成法,那自不可违。”
“眼下留在长安城的皇子不少,吴王恪,齐王祐,蜀王愔……”
李世民眼睛半阖历数留京的皇子,不数不觉得,一个个数下来。
发现皇子中,除了性格最老实的蒋王李恽主动离京赴任洺州刺史外,其余的全部留在长安城。
而且留京的原因无一例外。
全是薄体染恙,不克跋行!
李世民顿时有些无语,自己明明是龙精虎猛的身体。
为什么生了一窝病秧子?
“出京!全部出京!”
李世民狠狠挥了挥手,断然下令:“明日朕便下旨,所有成年皇子,或者已有家室的皇子,全部离京赴任!”
“不得借故拖延,违者削其王爵,绝其俸例!”
长孙无忌房玄龄等人马上行礼,齐赞吾皇圣明。
李世民叹了口气,道:“既生在帝王家,当为帝王治理地方,造福黎民。”
“刘沈的奏疏没说错,实为良谏也,朕可纳之。”
几位重臣又是一阵吾皇圣明。
李世民含笑收下这一波马屁,表情看似很受用,眼中却闪过一道冷光。
这个刘沈……一定要查一查!
查清楚他上疏的原因。
敢拿天家皇子说事,除非他是像魏征那样满腔正义无所畏惧的缺心眼,否则必有内情!
既然决定了皇子全部出京赴任地方,剩下的事当由房玄龄去办了。
包括以皇帝的名义拟草文书,回复诸位御史等等。
房玄龄捋了捋长须,眉心拧成了一团。
这个差事……实在不好接。
尤其事涉皇子,更容易给自己埋下祸患!
所以有些具体的事情,房玄龄必须问清楚。
不然一时疏忽,将来倒霉的可是他……
“陛下,容老臣多嘴问一句,陛下刚才说是全部成年皇子,或者已经有家室的皇子,皆须离京赴任?”
“全部?”房玄龄小心翼翼地问道。
李世民点头:“全部!”
“让他们都滚,一个个装病死赖在长安,当朕真糊涂了么?”
“全部都滚!”
房玄龄沉默片刻,愈发小心地道:“也包括晋王殿下?”
李世民一呆:“晋王?”
房玄龄道:“晋王殿下虽然年幼,但明年就得迎娶太原王氏侄女。”
“那么……是否也照诸皇子例,过完年之后,就让其一并离京赴任?”
见李世民表情复杂,房玄龄急忙补充道:“原本老臣不该有此问,不过晋王殿下与诸皇子不同,他是陛下嫡出!”
“嫡庶有别,老臣以为还是问清楚了再行事比较妥当。”
李世民深深皱起了眉,脸色愈发阴沉。
“晋王治是朕亲自抚育长大。”
“这孩子聪慧儒雅,难得的是对朕一片孝心,不像别的孽子。”
“他自幼丧母,性子软弱,朕怎忍将他调任到并州,受那风霜之苦?”
李世民语气隐含怒意。
房玄龄是个非常有眼力的,见李世民快发飙了,马上识趣地道:“是,老臣明白了。”
“除晋王殿下外,其余成年诸皇子皆须出京赴任地方!”
“老臣明日便着尚书省拟草公函。”
李世民重重一哼,脸色稍霁。
长孙无忌目光闪动,笑着出来打圆场:“陛下所言甚是,留下嫡子在身边尽孝,实是合情合理。”
“天下人想必也说不了什么的……”
一番话四平八稳,李世民满意地点点头。
随即忽然神情一怔,目光露出深思之色。
基调已定,皇子出京已成定局。
房玄龄等诸臣看了看李世民深思的表情,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然后一同起身告退。
李世民心不在焉地点点头,三人于是缓缓退出殿外。
离开甘露殿,长孙无忌,房玄龄和褚遂良三人并肩往宫门外走去。
走出数十丈,离甘露殿很远了,房玄龄这才捋了一把长须。
若有深意地看了长孙无忌一眼。
“辅机贤弟今日处处置身事外,是何缘故?”
听到这话,长孙无忌挑了挑眉,笑道:“玄龄兄何出此言?”
“愚弟只是对天家之事不便多言罢了。”
房玄龄呵呵笑道:“相识半生,你我二人的秉性彼此都清楚。”
“辅机贤弟何必在老夫面前装糊涂?”
长孙无忌拱了拱手:“愚弟是真糊涂了……”
“玄龄兄,可不敢给愚弟扣大帽子啊。”
房玄龄自然不信,望向长孙无忌的目光愈发有深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