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修大明宫之事愈演愈烈,朝堂上的文臣们群起而攻之!
情绪最激动的莫过于魏徵了。
倔老头喜爱挑战生存极限,一辈子就爱试探帝王的心理承受底线。
想知道把帝王惹毛到什么程度,他才会剁了自己……
这次也不例外。
修建大明宫的十万工匠民夫们入长安城的那天开始。
魏徵每天三道奏疏劝谏,奏疏里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后来发现李世民不纳谏,魏徵急了。
于是魏徵果断给了李世民一点颜色看,金殿里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磕得满脸血……
因为此事,李世民大怒之下罢朝三日!
而大明宫的工程却没有停歇,户部拨银,工部监造,工地现场如火如荼。
在家养伤的魏徵坐不住了,他必须要制止这个工程。
因为李世民在做一件动摇国本的事,大明宫建成了,大唐也垮了。
三日后恢复朝会,魏徵轻伤不下火线。
额头绑着布带,跟炸大楼的恐怖分子似的上朝了。
朝会的气氛剑拔弩张,君臣关系从未如此僵冷过!
魏徵与李世民当朝吵了起来,面对满朝的指责,李世民的态度终于有所松动。
就在李世民准备露出忏悔的样子,表示愿意接受魏徵的劝谏。
并昧着良心,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夸魏徵是一面可鉴史可鉴今的魔镜时。
却忽然生了变故。
情绪激动的魏徵,没注意到李世民渐渐松缓的表情。
其实这个时候只需魏徵给李世民一个台阶,李世民在不伤帝王尊严的前提下就坡下驴了。
然而魏徵太激动了,以至于忽略了李世民的表情。
辩到情急处,魏徵忽然站起身。
居然指着李世民的鼻子,再次大骂三声昏君!
李世民:“……”
老子给你脸了是吧?
这可捅了马蜂窝,李世民终于被激怒了。
对魏徵多年积攒的怒气怨气喷薄而出,当庭下旨杖责十记。
魏徵怒极反笑,被殿前武士拖着倒退时,口中仍大骂不休。
李世民暴怒,满朝文武噤若寒蝉。
眼看年迈的魏徵即将丢掉大半条命时,终于有人忍不住站出班了。
出班的是武将,也是名将。
武将不参与朝政的不成文规矩在这一刻被打破。
这一次,他不仅站出来了,而且旗帜鲜明地站在魏徵一边!
脊梁挺得笔直,清澈的眼神与李世民对视。
坦荡君子,无畏亦无愧。
站出班的这个人,名叫尉迟恭!
大唐的武将都是老狐狸,年纪越老越狡诈。
他们熟读兵书,精通韬略。
李家父子能打下这偌大的江山,离不开这些老将用兵的本事。
武将都是忠心的,当年李世民一声招呼,当世名将们血里来火里去。
冒天下之大不韪而助李世民夺取玄武门。
可武将同时也是梗直的,当李世民下令杖责铮臣魏徵时,尉迟恭终于站出来了……
杖责一位六十岁的老人,尉迟恭忍不下去。
“陛下且慢!”
李世民瞪着尉迟恭:“卿欲何言?”
尉迟恭也瞪起了眼睛,毫不畏惧地直视李世民:“老臣是个粗人,朝堂国事不甚了了。”
“可老臣不明白,我大唐立国二十余年。”
“何时开始竟有以言获罪者?”
闻言,李世民怒道:“金殿辱骂君上,岂止于劝谏?”
“朕若不惩,帝王威严何存?”
“天下人皆视朕为可笞可骂之人,尔等便满意了?!”
殿内群臣纷纷道:“臣等不敢。”
尉迟恭却犯了尉迟脾气,眼睛瞪得越来越大,往前踏了一步:“建大明宫本是恶政,魏徵哪里错了?”
李世民指着尉迟恭,厉声道:“尉迟恭,谁给你的胆子,竟敢直斥国政!”
尉迟恭使劲一拍胸脯:“老臣无胆。”
“老臣肚里只装了关中百万民心!”
君臣彻底闹崩。
朝班中,程知节,李绩等人满面铁青。
李靖垂睑默然不语,侯君集神情冷漠,房乔浑身直颤。
犹豫许久,正待出班。
却被人拽住了衣袖一角,扭头一看,原来是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面无表情,却非常隐秘地轻轻摇了摇头。
房乔无声一叹,终究还是没能踏出那一步。
殿下群臣各种反应,李世民一一看在眼里,忽然道:“来人,摘去尉迟恭梁冠。”
“剥去官衣,乱棍驱赶出宫!”
殿外武士进来,很不客气地将尉迟恭梁冠和官袍剥去。
而且果真执棍将尉迟恭打出殿外。
尉迟恭曾任武卫大将军,统领宫中禁卫,太极宫的禁军将士皆曾是他的麾下。
人走威犹存,乱棍打在他身上听着啪啪作响,实则力道并不重。
只是这种羞辱却令尉迟恭气得差点吐出血来……
尉迟恭被打出殿外,殿内顿时鸦雀无声。
李世民神情冷肃环视群臣,冷冷道:“还有谁言恶政者?”
“尽可出班畅言!”
群臣被气势所吓,尽皆不敢出声。
李世民的目光有意无意的,在殿内几名文臣身上扫过。
见他们没有站出来的意思,脸上的冷笑不由更甚。
“如此,户部明日再拨钱粮。”
“向河东道,河北道,江南道征调民夫三十万,尽遣入长安!”
“由工部尚书主理,营建大明宫。”
“勿使懈怠!”
……
尉迟恭被罢职驱赶出宫的消息很快传遍了长安。
远在丰禹村的李素也得到了消息。
李素震惊万分,他没想到他和李世民做戏,居然把尉迟恭给牵扯了进来。
尉迟恭是他的长辈,对他有提携之恩。
有了这层关系,李素无法视若不见。
尉迟府也在朱雀大街上,不过位置比较偏远。
位于朱雀大街最南端,离太极宫最远。
离闹市坊间最近,地理位置不算很好。
朝臣里一些侍郎和郎中的府邸都比尉迟府好上许多。
李素牵着马走到尉迟府大门前,大门有些简陋。
但作为郡公,该有的排场还是有的!
暴怒的李世民总算留了一手,只罢了尉迟恭的官,却没有削去他的爵位。
门口两排部曲雁形而立,李素刚走到门前空地上。
李素脸色顿时一变,顿觉不妙。
再往前走几步,却见尉迟恭打着赤膊,脚踏九宫。
手里一柄丈长马槊舞得虎虎生风,招式和脚步却有点乱了章法。
仔细一看,尉迟恭满脸通红,身躯摇晃,分明是醉了……
再看尉迟恭的周围丈许范围内,前院的花草树木全被马槊扫除一空。
唯剩满地零落的枯枝败叶,前院附近别说人畜,就连一条狗都看不到!
抬眼再一看,尉迟府前堂外的廊柱下悄然冒出许多脑袋。
尉迟家的夫人,妾室,管家,丫鬟,人人面带惧色,远远看着院子里发疯的尉迟恭。
看着疯症越来越厉害的尉迟恭,眨眼间又劈断了院里一棵大腿粗细的榆树……
李素顿时悟了!
于是李素猛然停住脚步,领路的家仆也只好停下,疑惑地看着他。
李素抬头茫然四顾:“咦?这里怎是尉迟府?”
“错了错了,我要去的是程府。”
“打扰了,告辞告辞……”
家仆:“……”
李素扭头便走,今日访客不吉,下次再来。
刚迈腿没走出三步,身后传来一声暴喝:“呔!”
“李家娃子休走,欺我尉迟家无人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