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深朝窑洞内看了一眼,李素若有所思。
“夫君,妾身知道今夜你要做一件大事,现在事情做好了么?”陈婉儿小心地问道。
闻言,李素笑道:“该我做的,我已经做完了。”
“接下来该别人做了,咱们铺张草席坐着看戏便是!”
“如今的长安城里,想必很热闹,你方唱罢我登场,各路人马各显神通。”
“夫人,这出戏可难得一见,好好看着。”
“有生之年说不定再也见不着了。”
陈婉儿小嘴一撇,道:“妾身只盼夫君平安,家宅安宁。”
“那些杀人掉脑袋的戏,不看也罢……”
说到看戏,陈婉儿身后的武氏却两眼发亮。
她显然对长安城今夜发生的一切非常感兴趣……
然而终究碍于身份尊卑,不敢贸然开口坏了规矩。
这时武氏却终于忍不住了,轻声道:“奴婢斗胆问侯爷。”
“……城里如何了?”
“李颜所部果真攻进太极宫了么?”
李素看着她,笑道:“恨不是男儿身,不能共襄盛举对吗?”
武氏脸一红,垂头道:“奴婢多嘴了。”
李素是个脾气不错的人,还是答道:“李颜所部六千余人已进了长安城。”
“他们的任务并非攻打太极宫,而是布阵朱雀街口,狙击增援太极宫的各卫人马。”
“真正攻打太极宫的人是魏王左率卫常望!”
武氏神色一怔,接着长叹一口气,道:“如此,魏王败局已定矣。”
“何出此言?”
李素饶有兴致地问道。
武氏想了想,沉声道:“识人不明,任人唯亲!”
“一个有大将之才的李颜让他狙击增援,那个只知阿谀逢迎并无半分本事的常望,却担负最重要的攻打太极宫的任务。”
“且不论为人正邪品性,仅看魏王临阵遣将之道。”
“便知其人量小无才,不堪成事!”
李素笑道:“说得不错。”
“在我看来,这次谋反让你来指挥都比魏王强无数倍……”
武氏一惊,急忙惶恐道:“奴婢一介妇人,哪敢谋反?”
“侯爷莫吓奴婢。”
听到这话,李素摆了摆手:“左右都是自己人,开句玩笑,你莫怕。”
“不过我后面那句话是真心话……”
说着李素意味深长地看着她,道:“如果这次举事真由你来指挥,长安城里的君臣们可没今夜这般轻松了!”
“武姑娘,你有大才,切勿妄自菲薄。”
武氏露出受宠若惊的样子,不过还是被谋反二字吓到了。
闻言退到一边,唯唯应是,却再不敢说话。
危机已解除,李素大松了一口气。
护卫们忙着清理战场,掩埋敌人尸首。
陈婉儿和刘三娘领着丫鬟们在窑洞内照顾昏迷过去的陈四等人。
外面的下人们烧好了热水,李素叫人将水倒进碗里,每只碗都放上一点糖霜。
陈四他们昏迷多因失血过多,这时补充点糖水很重要。
下人们忙着给刘卓李贵他们喂水,李素亲自给陈四喂。
喂完后又等了一阵子,陈四悠悠醒转,刚睁开眼便扯动了后背的伤口。
疼得陈四嘶地倒吸口凉气,忍不住呻。吟了一声……
李素急忙凑上前:“岳父大人,您醒了?”
“哪里不舒服,跟小婿说……”
陈四见李素那张脸凑得那么近,心中不由来气,怒道:“看见你就不舒服!”
“等着,老子抽不死你!”
“小混蛋!”
闻言,李素尴尬的陪笑:“等您伤好了,想怎么抽就怎么抽,小婿一定不跑。”
“现在您好好养伤,万莫动气。”
“等天亮了,小婿再给您请大夫。”
陈四怒冲冲地哼了一声,冷冷道:“刚才没问你,城里魏王谋反是真的吗?”
“是真的。”
“你在里面掺和什么?”
李素忽然正色道:“小婿的心愿是世界和平……”
陈四:“……”
没受伤该多好啊,暴起把这混帐狠狠抽一顿。
那该是多么愉悦的一件事……
眼见陈四快进入变身暴走状态,李素急忙道:“岳父大人,长安城里的事没什么好说的。”
“但是您的事是不是该说一说了?”
听到这话,陈四一呆:“我啥事?”
李素看着他,悠悠叹道:“岳父大人,您这玩笑可开大了。”
“您……落户苏州吴县以前,到底是做什么的?”
陈四仿佛聋了一般,忽然转过头,看着洞外淅沥不停的大雨。
李素:“……”
长安城。
李颜所部已封锁了朱雀大街。
意料之中的,所有权贵和家眷全跑了。
能住在朱雀大街的,都是多年跟随李世民治国平天下的角色,不可能有蠢货!
城中延兴门变乱方起,权贵们便意识到不对。
纷纷收拾了贵重细软,带着家眷从后门出发,躲进了长安城某个不知名的寒舍贫宅中。
偌大的长安城,又是兵荒马乱的雨夜,搜拿这群权贵可不知要耗费多少人力。
李颜耗费不起,果断下令部将撤回。
太极宫西面,通明门。
正门朱雀门外,常望所部叛军正与闻讯赶来增援的左右武卫打得昏天黑地,血流成河!
西侧的通明门也增派了许多守军,执戈严阵以待。
寅时,离天亮不远的时辰,通明门外匆匆行来一辆马车。
马车左右有百余名武士护卫,一路朝通明门而来。
门外的禁军紧张起来,纷纷扬戈斜指,神情戒备地盯着那辆马车。
马车很识趣地在数十丈外停下,武士掀开车帘。
太子李承乾的身子露了出来,在武士的搀扶下走下马车。
一边走、一边深呼吸。
快到宫门前时,酝酿好的情绪终于爆发。
李承乾大嘴一瘪,忽然扯着嗓子干嚎起来,跪在宫门外捶地大哭。
“父皇,请救儿臣一命啊!”
此时,李世民神情阴沉且疲惫,静静地看着李承乾跪在殿内。
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哭诉今夜的种种遭遇。
“魏王弟弟到底怎么了?父皇,儿臣真不知他到底怎么了……”
此刻,李承乾脸上的鼻涕眼泪糊成一团,毫无美感,却哭得很投入。
“……丑时一刻,千余叛军冲进了儿臣的东宫,二话不说见人便劈砍!”
“儿臣东宫的宦官,宫女和武士猝不及防之下死伤无数。”
“儿臣在睡梦中被宦官叫醒,一众宦官和武士拼了性命挡住叛军冲入后院。”
“儿臣仓惶从逃出,方才逃得性命。”
“没想到,惊惶之下才打听到,原来竟是皇弟李泰谋反……”
李承乾大哭,伤心地道:“儿臣与魏王一母所出,是真正的亲兄弟!”
“儿臣对他一直宠爱有加,见车必避行。”
“每逢年节,送去魏王府的节礼从未少过!”
“父皇,儿臣自问无愧于魏王。”
“可为何魏王却对儿臣刀剑相对,欲置儿臣于死地?”
“诛杀儿臣倒也罢了,或许是儿臣这些年有什么事做得令魏王不满,故心生杀机。”
“可是父皇啊,儿臣直到此刻仍然懵懂不解,魏王为何谋反?”
“为何??”
“父皇向来待魏王不薄,他谋反到底为了什么呀?!”
李承乾跪在殿内,一边嚎啕一边哭诉。
说至伤心处,不由悲怆捶地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