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李素惊讶的看了她一眼:“不错,总结得很详细。”
“郡主身边的那位香儿姑娘,怕是不会这么罗嗦吧?”
武氏暗叹一声,落落大方地道:“侯爷没说错,犯妇今日出了皇宫之后,是刻意四处打听过。”
“不过请侯爷相信,犯妇对侯爷绝无半点坏心思。”
李素点头:“我信你,你接着说,你欲献何计?”
武氏直视着李素,道:“恕犯妇放肆,侯爷,那位姓田的刑部侍郎下狱。”
“犯妇猜测,应是侯爷的手段吧?”
闻言,李素不禁挑了挑眉:“你看出来了?”
武氏轻声道:“正如那位田侍郎锁拿侯爷丈人的时机一样。”
“大理寺收到检举田侍郎的匿名信,那封信同样也来得太巧了。”
“真正要推敲的话,应该瞒不过有心人的……”
李素叹了口气:“情急权宜之策而已,我哪里还顾得周全?”
武氏见李素承认,薄唇不由微微一翘,随即道:“虽然有漏洞,但犯妇不得不说,侯爷这一步棋下得很妙!”
“侯爷的丈人本就蒙受不白之冤,而且无论风向还是证据,皆对他不利。”
“若想公正公平地查清此案,唯有将案子闹大,闹到朝堂民间人人皆知,那藏在幕后的人才不敢轻举妄动。”
“更何况,那田侍郎本身也很可疑,可以说他是此案目前唯一一个漏洞和缺口。”
“从他身上着手,此案真相大白之日不远矣!”
李素笑了笑:“既然你存心打听过,应该知道此案如今仍陷入僵局中。”
“本候找不到证据证明丈人的清白,刑部和大理寺也找不到证据确实杀了人。”
“请教武姑娘,这僵局该如何打破呢?”
武氏轻声道:“犯妇今日便是特意为此事而来的,若欲破局,仍须从田侍郎身上着手。”
“恕犯妇直言,侯爷将事情闹大……”
“可还是不够大,最好闹到朝堂君臣皆惊,让众人觉得此案背后深不可测!”
“从而君臣皆怒,下定决心一查到底。”
“如此一来,真相自然大白于天下。”
闻言,李素拱了拱手,眉头一皱:“把事情闹得更大?武姑娘的说法倒有趣。”
“闹事可讲究火候的,火候太猛了,我担心引火烧身。”
“不知武姑娘何以教我?”
武氏盈盈一礼:“这桩案子里,侯爷已退无可退。”
“犯妇看得出来,此案明着指向您的丈人,实际上是冲着侯爷,冲着李家来的。”
“您的丈人若保不住,对方下一个要动的就是侯爷您了!”
“所以,侯爷此时只能选择把事情越闹越大,闹到令朝堂震怒的同时,也令幕后主使之人胆寒害怕!”
“这桩案子若是倾朝之力彻查的话,犯妇相信会查出结果的。”
“幕后主使之人想必也清楚这一点,所以把事情闹到不可收拾时,犯妇笃定幕后那人会果断收手。”
“甚至不惜付出断腕的代价,也不会把自己牵扯进去!”
“那时您的丈人自然无罪而释,清白自证了。”
听完,李素叹了口气,这女人的脑子……确实管用。
确实聪明!
此刻他忍不住生出一股把她留在身边当谋士的冲动了。
“说了半天,你说要把事情闹大,到底怎样闹大?”李素接着问道。
武氏仍垂着头,仍是轻言轻语。
但语气中,却忽然透出一股狠厉毒辣!
“下狱的田侍郎在长安城中有家眷,侯爷若欲把事闹大,何不妨暗中屠灭田家满门老小,并且嫁祸于幕后主使?”
李素:“……”
善与恶两个字,对李素而言没有太明显的界限。
做一件善事不会感到太大的心理满足,做了恶事也不会觉得有多少愧疚。
行善或是做恶,纯看时与势所需!
当然,大部分是善的,这是天性,只要人还没有坏到头顶长疮脚底流脓的地步,做善事的感觉终归比做恶事强得多。
说是行善积德,还不如说是寻求自我安慰与肯定。
当一个人连续做了十件善事后,忽然做一件恶事时,心里的愧疚不会那么深,总觉得功与业能抵消,也不会遭报应。
这是人性,很多人心底深处其实或多或少都有这样的想法!
佛家的因果,道家的修身,说到底差不多也是功与业的计算。
不同的是,佛家的因果不止一世,而是生生世世!
至于道家,则就很高冷了,管你功还是业,既入道门就给我好好炼丹,等着升天……
老实说,李素的善恶是非心并不是很分明,所以对旁人行的善或恶,也不会太计较。
这样看起来,李素的性格显得很宽容,脾气很好的样子。
他的性格多少也被道家的一些思想所影响,看似和蔼亲切,其实内心高冷。
管你干了什么,只要不惹我,一切都是浮云……
只不过,此刻当武氏的俏脸忽然扭曲狰狞,阴恻恻在他耳边说出屠灭田家满门的话时。
李素的脸还是忍不住狠狠抽搐了一下,马上扭过头盯着她,眼中闪过一抹惊色。
实在无法想象,一桩灭门的惨事,能从这张诱人的樱唇里说出来。
朱唇微启,吐出来的字字都仿佛带着杀意,带着血腥!
连李素这种亲历过战场尸山血海的人,都情不自禁感到浑身冰冷。
“屠灭满门?”
李素皱起了眉,仿佛怀疑自己听错了,于是再问一遍以确定。
若论善恶是非之心,其实武氏比李素更淡薄。
经历过宫闱的荣光与低谷后,她从中学到了陈多。
冷血无情是最重要的一课!
毕竟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这是天经地义的事……
“是,屠灭满门。”
“将田侍郎家中妇孺老小,尽数屠灭!”
“做下此事,必震天下,大唐自立国以来,从未出过这等重大血案。”
“陛下和朝堂闻讯必然震怒,必然严旨彻查。”
“到了那时,此案就不是刑部和大理寺两大署衙能决定结果的了。”
“或许连三省宰相都会参与进来,甚至由陛下亲审也未可知!”
说着,武氏一字一句道:“李侯爷,若事情闹到这般地步,相信那幕后主使之人必然会生了惧意。”
“犯妇不知幕后之人是什么来头。”
“或许是朝中重臣,或许是世家门阀,甚至……是侯爷当初得罪的吴王。”
“但不管他是什么人,论权势,终归不如陛下大!”
“此案若闹到不可收拾之后,第一个害怕的必然是他!”
“若再不主动收手了结此案,难免会引火烧身。”
“除非他是个疯子,打定了主意与李侯爷同归于尽,否则不可能撑得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