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知道,或许不知。”
“臣只觉得可疑,如今我们在晋阳就像无头苍蝇,诸事毫无头绪。”
“但凡有可疑的东西,对我们来说都是打开突破的一个希望,宁抓错不可放过!”
听完,李治苦着脸道:“我总觉得晋阳这地方邪气得很。”
“什么怪事都有可能发生……”
二人说着话,脚步却不慢。
离城门尚距百余丈时,忽闻城外传来一阵反常的喧嚣吵闹声。
李素脚步一顿,顺手拉住了李治,凝目望向城门外,神情忽然凝重起来。
吵闹声越来越大,紧接着忽然传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二人前方的禁军神情一肃,反应飞快组成一个圆阵。
将李素和李治紧紧围在中间,纷纷抽刀指向城门!
李素神情阴沉,心头掠过不祥的预感。
城门外面正是当地官府和禁军为百姓难民们搭的棚帐区。
这些日子一直按李素的分区法隔离开来,百姓们吃饭住宿皆在此。
如果原本已渐渐安抚下来的人心,再发生什么意外的话,很可能会导致近万百姓难民的集体哗变!
“来人,马上彻查!”
李素冷冷地下令。
刘卓领着几名军士匆匆奔向城门。
没过多久,刘卓一脸凝重地跑了回来,沉声道:“侯爷,城外有难民行刺官府差役,不知何故刺死了三人。”
“百姓吓坏了,害怕官府追究株连,两三千人翻过棚帐的栅栏跑了。”
“剩下的几千人正在骚动,此地危险,不宜久留。”
“请侯爷和殿下速速离城暂避!”
刺死官差是很严重的事件,几可与造反大罪并列。
城外的百姓人群仍在骚动,熙攘攒动的人潮中,带着一股浓浓的无法遏制的恐慌气氛。
恐慌气氛在不断地蔓延,加深,由一个点变成几个点,最后渐渐变成了一个面!
随着恐慌的蔓延,人群渐渐如洪流拍岸般,狠狠地朝棚帐区边缘的栅栏边蜂拥而去。
晋阳县的差役和李治带来的禁军把臂列于人流前,仿佛一道抗洪的防线。
拼命做着最后的努力,试图抵挡人群冲破栅栏四散而逃。
李素脸色愈发阴沉,抿着唇久久不发一语。
李治已慌得没了主张,求助般望向李素。
身边的禁军见他没反应,也顾不得失仪放肆,强行架着李治的双臂朝相反方向的城门而去。
“刘卓!”李素忽然道。
“在!”刘卓抱拳。
“传我令,差役和禁周人等全部放开栅栏,任由百姓离去。”
“不可强行阻拦,更不可呵斥打骂!”
刘卓愣了一下,接着马上明白过来,领命匆匆而去。
紧紧护侍李治身边的都尉付善言也露出赞赏之色。
稍有见识的人都明白,李素此刻的命令是正确的。
刚才有心人暗里点了一把火,森严国法摆在面前,百姓又都是一群没有安全感的难民。
出了这桩事,人群的惶恐骚动是正常的,都怕被官府株连追究!
所以不管这桩事是谁干的,大部分人都下意识地选择了逃跑。
此时若差役们强行拦阻或打骂,便等于是在即将爆炸的火药桶上添了一把火。
百姓不爆都不行……
毕竟堵不如疏,大禹治水的理念,可不仅仅只是治水。
治民亦当如是!
说罢,李素扭过头看着身后的禁军。
“你们保护好殿下,我去城外看看。”
禁军连忙抱拳,却见李治死命挣扎起来。
涨红了小脸道,李治急促道:“我是嫡皇子,此刻怎可避之?”
“李兄,我随你一起去!”
奋力一甩臂膀,李治扭头瞪着禁军怒道:“你们这些狗才,欲陷我于不忠不孝不义乎?”
李素犹豫了一下,深深看了李治一眼:“如此,殿下便跟来吧。”
“付将军,好生保护殿下便可。”
见付善言仍不肯放手,李素加重了语气:“付将军,晋阳情势危殆。”
“陛下遣我等来此不是游山玩水的,既然踏上了这条路,便该有举身赴难的准备和担当!”
“皇子亦当如是。”
李治急忙点头:“李兄所言正合我意!”
“付善言,你个狗才再不放手,就给我滚回长安享福去!”
“本王不需要你保护!”
付善言脸色变幻不定,犹豫了片刻,恶狠狠瞪了李素一眼。
终于不情不愿放开了李治。
李素与李治相视一笑,然后并肩抬步,坚定地朝城门外走去。
二人的身边,数十名禁周拔刀紧紧围着,一边走一边如临大敌地注视着城外的骚动。
李素神色坦然,仿若闲庭信步,扭头看了一眼李治。
“那些难民,或许很快会变成乱民,甚至反民。”
“我等走出城外无异羊入虎口!”
“殿下,你怕吗?”
李治神情紧张,吞了口口水,努力地挺直了胸膛:“李兄不怕,我也不怕!”
听到这话,李素不由轻笑一声:“谁说我不怕?”
“我其实怕得要死,此刻恨不得掉头就跑,跑得越远越好。”
“哪怕逃回长安被陛下治罪,也好过被一群乱民乱拳打死!”
“殿下,臣可是越走越心虚了,您呢?”
李治愣住了,这节奏不对啊!
按理说不是应该一脸无畏无惧,兼一脸正义凛然吗?
神圣不可侵犯地给自己熬一锅香喷喷的心灵鸡汤吗?
比如虽千万人,吾往矣之类的……
闻言,李治忽然之间仿佛被扎了洞的轮胎似的,嗤地一声泄了气。
此刻不用李素再说,他已经有了一种掉头就跑的冲动……
瞥了一眼脸色越来越难看的李治,李素脸上的表情却越来越开心。
像一只白捡了一百只鸡的狐狸,眼中闪烁着恶作剧的光芒……
连他自己都觉得奇怪,此时此刻,自己为何跟疯了似的,居然笑得如此开心?
回长安后应该找个大夫看看了,或许,跟孙思邈道长聊聊如何炼丹成仙的话题也不错。
因为大家疯魔的症状比较相似……
事实证明,城外并非龙潭虎穴。
付善言等数十名禁军,紧紧护侍着李治二人走到棚帐区栅栏边缘。
百姓们都处于恐慌逃跑的情绪里,乱哄哄的一团糟,谁都没注意到李治这一行人的存在。
李素站在栅栏外,皱眉看着不远处惊慌逃离的百姓。
婆娘叫,小孩哭,一派兵荒马乱景象。
偌大的平地上,人群惊慌失措狼奔豕突,中间却露出一块谁都不敢靠近的空地!
空地上,三名晋阳县衙差役模样的人倒在血泊中。
鲜血将黄色的土地浸染了一大片,伴随着周围慌乱的脚步,显得那么悲凉。
李素抿了抿唇,扬手指着远处道:“来人,把所有的栅栏全部搬开。”
“让百姓自定去留,官府绝不留难!”
禁军和差役领命,纷纷上前搬走栅栏。
然后离得远远的,一脸漠然地看着百姓离开。
奇怪的是,原本惊慌逃离的百姓看到官府差役搬开了栅栏以后,却纷纷停下了脚步。
惊疑不定地看着面无表情的差役们,乱哄哄的景象顿时为之一静。
看到此,李素适时大声道:“乡亲父老们,我乃陛下钦封姑苏县侯,奉旨巡视晋阳!”
“今日城外突生事端,但本侯绝不留难,更不会对各位父老株连牵扯。”
“实话说,晋阳官府差役被刺,查是肯定要查的,此事断不可姑息!”
“但本侯可以发誓绝不冤枉无辜,与此案无关的人,本侯绝不会教他身陷莫白之冤。”
“正所谓冤有头、债有主、天公地道、恩怨分明!”
“现在,若各位父老还想离开,本侯绝不留难,各位尽可放心离去。”
“若有人愿意留下,像往日一样每日能吃两顿饱饭,本侯更是欢迎!”
“官府的善棚仍然每日发放赈粮,咱们一切照旧!”
“各位父老,是走是留,任由各位自己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