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与诸多重臣道别过后,禄东赞缓缓走到李素面前,朝他笑了笑。
“李贤弟,今日一别,不知何日再见。”
“愚兄对贤弟万分不舍啊!”
闻言,李素神情一振,该上戏了,投入情绪!
“今生结识禄兄,素之幸也!”
“真舍不得禄兄离开啊!”
“若禄兄有意,不妨让使团护送公主入吐蕃,禄兄在长安城多留几年如何?”
“愚弟定领禄兄游历关中,赏尽中原美景。”
禄东赞急忙摇头:“职命在身,不敢因私废公。”
“护送文成公主殿下入吐蕃是愚兄的职责,愚兄怎敢渎职?”
“贤弟美意,愚兄心领了。”
“若贤弟有意,不妨去吐蕃盘桓几年?”
“吐蕃虽比不得大唐关中秀美,却有崇山峻岭之雄奇,雪域高原之壮丽!”
“贤弟不如索性随愚兄一同去吐蕃如何?”
“我吐蕃赞普定待贤弟为国宾,绝不让贤弟受委屈!”
李素嘿嘿干笑。
话说得好听,你在长安时我坑了你那么多次。
我若陪你去吐蕃,你就算不把我一片一片碎剐了。
至少也跟苏武一样被囚禁,大半辈子回不了国……
猢狲就是猢狲,尤其是当了大相的那种猢狲更坏,差点就像人了。
见李素顾盼左右,禄东赞哈哈一笑:“愚兄玩笑之语,贤弟莫当真。”
笑吟吟地看着李素,禄东赞忽然一叹,若有深意地道:“久居长安半年多,愚兄多蒙贤弟关照了。”
“在此谢过!”
李素脸色赧然。
认识这么久了,这家伙还是不会聊天啊。
聊着聊着就把天聊死了,临走还不忘打脸……
“禄兄说笑了,愚弟真没关照什么。”
“呵呵,惭愧惭愧……”李素干笑。
很理解禄东赞的心情,这次长安之行可以说是他的被坑之旅。
而且主要是被李素坑,临走说几句怨气话很合情理。
禄东赞深深地看着他,叹道:“少年英雄,果然不凡!”
“唐国皇帝陛下能得贤弟这般人才,可谓社稷之福。”
“老夫只恨我吐蕃国内为何不能也出一个如贤弟这般的人物……”
听到这话,李素眨了眨眼:“如果贵国真出了我这样的人物。”
“禄兄确定不会把他一刀砍了?”
听到这话,禄东赞一滞,随即放声大笑:“贤弟所言有理!”
“临走前恕老夫直言,于公,贤弟是社稷之福,于私,似贤弟这般人物却是老夫的眼中钉。”
“老夫若某天忽然气量狭窄了,说不定真会一刀砍了他……”
李素也哈哈大笑:“幸好我投胎投在大唐,没落入禄兄的魔掌,不然怕是活不到今日。”
禄东赞若有深意地笑:“话不可说死。”
“说不定有一天,贤弟真会落入老夫的掌中呢……”
李素仍然大笑不已,禄东赞这句话有深意,松赞干布也是个励精图治的明君。
数年前与大唐松州一战之后,显然他并没有放弃与大唐再战一次的念头。
说不定还在做着把长安城纳入囊中的白日梦……
有梦想的人是值得尊敬的。
可以肯定,松赞干布绝对不是一条咸鱼……
当然,梦想与白日梦是有区别的。
对于做白日梦的人,最好的做法便是朝他脸上狠狠扇一记耳光,让他清醒清醒。
李素靠近禄东赞,凑在他耳边轻声道:“上月我大唐探子从吐谷浑带来了一个消息,听说贵国赞普欲……攻伐羊同国?”
“去年贵国松赞干布将妹妹赛玛嘎嫁给羊同王为妃,两国好得蜜里调油。”
“才过去多久,这就新人换旧人,恩客变仇人了?”
话说得很随意,仿佛朋友间笑谑的语气,然而禄东赞却面色大变!
很快脸庞刷的一下苍白,目光震惊地盯着李素那张笑吟吟的脸庞。
毕竟是一国大相,禄东赞很快平复了情绪,甚至还挤出了一个难看的笑脸。
“贤弟此话……愚兄为何听不懂?”
“贵国的探子胡乱捏造军情,应该把他杀了,否则误军误国呀。”
闻言,李素眨了眨眼:“原来是探子打听错了。”
“禄兄见笑,就当我什么都没说吧。”
“吉时快到,禄兄该上路了!”
“愚弟祝禄兄一路顺风!”
禄东赞干笑两声,忽然深深地注视着他:“果然是英雄少年,可惜投生在唐国,老夫深憾之。”
“……生子当如李素啊!”
扭头转身,禄东赞喝道:“启程回吐蕃!”
随着冗长低沉如天地呜咽般的牛角长号吹响。
吐蕃使团领着送嫁的大唐禁军,以及成千上万的和尚工匠,队伍浩浩荡荡开赴远方。
直到禄东赞走远,李素这才回过神。
愕然扭头看着护侍一旁的刘卓,呆呆地道:“那家伙最后一句话是不是在骂我?”
不远处,小屁孩李治催马凑了过来。
“李兄,那吐蕃大相跟火烧了屁股似的匆忙跑掉,你刚才跟他说了什么?”
李素目光一柔,一伸手仍是一记熟悉的笑抚狗头:“我跟他说,大唐知道吐蕃要攻打羊同国了。”
李治满头雾水,不过也没拒绝李素摸他头顶的动作。
“为啥?”
“他们打他们的,咱们大唐就算知道又怎样?”
“禄东赞为何逃命似的跑了?”
闻言,李素拱了拱手:“有时候一句话说出来,听在不同的人耳朵里,会有不同的反应。”
“越复杂的人想得越多,脑子简单得跟没用过似的人,才会只听字面上的意思。”
李治:“……后面那句话,是指我吗?”
“真是个聪明的娃……”李素使劲揉了揉他的头发,将他头顶一丝不苟的发髻弄得乱糟糟的。
“吐蕃攻打羊同国确实跟咱们大唐无关,可禄东赞是谁?”
“他是吐蕃大相!”
“可以说,攻打羊同国的战略意图便是他和松赞干布很早就商议后定下的。”
“在即将分别的时候,我无端端跟他说了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你觉得禄东赞会把这句话当成一句不经意的玩笑?”
李治眨眼:“所以,禄东赞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