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素悠悠一叹,这就难怪了。
候姚对陈显来说便是夺妻之恨的仇人,不共戴天的那种。
恰逢侯家破落,而且可以肯定侯君集无法翻身,陈显才算等到了报仇的时机。
今日陈显没将候姚大卸八块,只是将他打断了骨头。
说明陈显还是个谦谦君子?
杀父之仇,夺妻之恨,向来是人类所有仇恨中最无法化解的。
可谓不共戴天!
“已是三年前的旧事了,陈显还没忘?”李素瞥了他一眼。
候姚点头,满脸苦涩:“那个女人……太美了,可谓人间绝色!”
“她原本是官宦闺秀,后来其父犯事被斩,全家被没入内教坊,这才沦落风尘中。”
“陈显对她一直念念不忘,三年仍不易相思……”
闻言,李素叹了口气,道:“所以,今日陈显找上你,就是为了这个女人?”
“这个女人如今还跟着你吗?”
候姚点了点头:“当年我将她买下后纳入家中。”
“一直到今天,她仍是我的侍妾……”
“陈显逼你把那个女人送给他?”
“这是陈显的目的之一。”
李素缓缓道:“我有个问题刚才一直想问,权贵人家纵然结仇,想必也不会如此草率鲁莽。”
“若说为了一个女人而对你下毒手,未免有些过了!”
“哪怕你侯家如今已失势,也不至于把脸撕破得如此彻底。”
“更何况陈显刚才说过,他是以临川侯府的名义对你下手的,也就是说,此事已非你二人的个人恩怨,而是两家之仇!”
“想必不仅仅是为了一个女人那么简单,其中是否还有别的原因?”
候姚咬牙道:“有。”
“说说。”
候姚沉默片刻,忽然抬头看着李素:“我父流放琼南以前,我曾去监牢探望。”
“我父曾说,侯家若有大难,可寻李兄。”
“李兄必护我侯家周全,是真的吗?”
李素愣了一下:“你都把话挤兑到这份上,我若说是假的。”
“怕也会落个愧对故人的名声了对吧?”
候姚脸一红,羞愧垂下头。
李素冷哼道:“候姚,咱们以往没什么交情,你父亲侯大将军却与我很是相熟。”
“我这人是典型的帮亲不帮理。”
“不然你以为你父亲犯下的事仅仅只是流放那么简单?”
“大丈夫一生恩怨分明,也不必斤斤计较!”
“此事我既然遇到了,便没有袖手不管的道理。”
“你若还在我面前玩弄这点上不了台面的小聪明,可莫怪我真的撒手不管了!”
“你以为我很乐意为了侯家,去得罪一位有权有势的县侯吗?”
心底角落里那一点点小聪明被李素当面揭穿。
候姚羞得无地自容,满脸通红急忙赔礼道歉。
李素淡淡笑了笑,算是揭过去了。
这世上没有真正的蠢货,各有各的聪明。
只是聪明也分种类分道行的,有的火候深,道行足。
一副大智若愚的蠢样却干成了大事。
有的靠着一点点小心机占点小便宜,大抵一辈子也就这个样子了。
候姚的小聪明自然逃不过李素的眼睛。
以往李素若遇到了,也只是微微一笑,不予计较。
但今日却很不厚道地当面揭穿了。
原因很简单,也算是为了故人吧。
侯家已然落魄到如此地步,而侯家的长子却靠着一点小心机小狡黠算计刚刚救了他性命的恩人,李素不得不帮侯君集教训几句。
听不听得进去是候姚的事。
若候姚阳奉阴违也简单,那李素与侯家的交情仅止于侯君集这一代了!
看着候姚满面羞愧的模样,李素淡淡地道:“行了,这些话本不该由我说,我只是喜欢管闲事罢了。”
“说说吧,你们侯家和那位临川县候到底有何恩怨?”
听完,候姚措辞片刻,低声道:“临川侯与我侯家……可以说是世仇了!”
李素眉头一皱:“何出此言?”
“早在大唐立国之前,当今陛下还是秦王时,我父亲已是秦王府的车骑将军。”
“那时的临川侯陈平只不过是我父亲麾下的一名兵曹,专司运送大军粮草。”
“有一年征讨王世充,两军决战洛阳城外,当时陈平押送的一批军粮因大雨而误时。”
“比军令规定的晚了三日,差点造成军心动荡!”
“我父亲气坏了,当即便行了军法,将陈平的左腿打断,养了三个月才见好。”
“后来陈平渐露峥嵘,屡立战功,只是报到我父亲面前时,我父仍深恨陈平当年差点坏了大事,于是屡屡将陈平的战功截下不报。”
“最后大唐立国,高祖皇帝分封功臣,陈平只被封了一个县子。”
“还是后来陛下即位后,陈平不知走了什么门路才封到了县侯……”
李素恍然,然后叹了口气。
照这般说法,两家果然是世仇了,阻人前程简直比杀人父母更恶劣。
“所以,那个所谓的绝色风尘女子。”
“只是陈显寻仇的一个借口而已,对吗?”
候姚点了点头头:“那位女子……确实也深被陈显所喜,今日陈显截住我一来是为了报世仇,二来顺便也想将她霸占,一举两得而已。”
“他知道,如今侯家已破败,而陈家不知何时攀上了长孙家。”
“此消彼长,侯家只能任他宰割了……”
李素这时也听明白了,怪不得刚才陈显理直气壮的说是临川侯府的名义寻仇,原来是家族世仇。
如今侯家势颓,正是报仇的好时机!
这个临川侯陈平倒也真是耐心极好,忍了二十多年才等到了机会。
李素沉吟半晌,展颜一笑:“好了,事情我大概都清楚了。”
“还是那句话,侯家的恩怨,我来担。”
候姚眼眶一红,哽咽道:“多谢李兄,我侯家危难落魄之际,我父亲朝中同僚袍泽皆避之。”
“唯有李兄不弃,义伸援!”
“手侯家承李兄大恩,日后定当……”
李素打断了他的话头,道:“行了,别说什么报恩的话。”
“我做这些一是为了当初与你父亲的交情,二是不想愧对自己的良心,除此没有别的原因。”
“我先把你送回去,再拜望一下侯家婶娘,别的事情缓缓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