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李素打起精神仍笑得开怀,耐住性子陪阴少知继续废话。
阴少知官至吏部侍郎,察颜观色的能力还是很不错的。
情商智商都很感人,不然也不会坐到这个位置上。
发现李素的笑容已有点勉强,阴少知敬了一杯酒后,终于说到了正题。
“听说李县侯心思敏锐。聪慧无双,放眼大唐无人可及!”
“历数李县侯独创的东西,不管是烈酒、香水,震天雷。”
“李县侯之大才,实在令阴某感佩五地!”
阴少知捋须笑道,“众所周知,吴王心系封地百姓,常思造福一方以报父恩,君恩。”
李素眼睛眨得飞快,一时不知该露出怎样的表情来应付这句鬼话。
按朝制,皇子成年后必须要离开长安去封地长居的。
可是大唐的礼制被李世民折腾得乌烟瘴气,都城长安向来是最繁华最热闹的地方。
皇子们成年后谁都舍不得离开,于是今天这个王爷病了,明天那个王爷病了,仿佛李世民的强大基因生下了一堆病秧子。
王爷们纷纷上奏疏,奏疏里要多惨有多。
李世民也心软,尽管明知这些儿子们怀着撒泼耍赖的心思,仍然全部照准。
允许他们继续留在长安静养,暂不必去封地。
当然,对犯了错惹了祸的皇子,李世民可就没那么客气了!
比如曾经的魏王,因误闯兵仗局一事,李世民当即下了严旨,态度坚决地把他赶出了长安。
勒令他马上回封地!
现在听阴少知说什么心系封地百姓,常思造福一方的鬼话,李素脸颊微微抽搐了几下。
“啊,这个……吴王殿下有此孝心和忠心,实在令李某敬佩!”
李素打了句哈哈。
阴少知点点头,说起鬼话来眼都不眨,神情还很严肃,“是的,老夫身为吴王舅父,也时常被吴王的孝心所感动。”
“吴王殿下是个纯朴善良的好孩子,所以老夫这几年心甘情愿为他驱使。”
李素脸颊又抽搐了几下,越说越离谱了。
再不拦着他,李素怕自己会吐出来……
“呃,阴侍郎,忽然说起吴王殿下,不知为了……”
阴少知捋须叹道,“吴王封地位处关东道,说是离当年秦始皇求长生不老药的蓬莱仙岛不远。”
“实则却是穷厄困顿,常有天灾,百姓苦不堪言!”
“吴王殿下曾至封地巡视,回来后便说若欲百姓富足,地方安定,首先则应开世人之明智,民智不开,诸事弗为也。”
李素听得连连点头,这个想法当然不可能是吴王想出来的。
多半是眼前的阴少知的想法。
不得不说,想法还是很不错的!
阴少知见李素点头,不由露出满意的微笑,继续道,“欲开民智,自是要从头开始,在封地广建学塾,遍请读书人当先生,教幼龄稚童读书识字。”
“十来年后,又会多了千百个读书人。”
“这些读书人再教新的幼童,如此反复,数十年后,民智即开矣!”
“此事,是惠泽千秋万代的大事,非数十年而不可毕其功。”
李素听得眉头蹙起,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大义凛然。
可他却渐渐听出别的意思来了。
“阴侍郎的意思是……”
阴少知朝他温和而善意地笑了笑,拱手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听说创造了拼音识字法,吴王属地位处偏远,欲行此千秋伟业,李县侯的识字法自然是不可少。”
“今日阴某登门,为的是想求李县侯行个方便。”
“将这拼音识字法惠赠吴王殿下,助吴王开民智之一臂!”
“当然,吴王殿下也不可能白要,所需银钱只请李县侯说个数便是。”
李素,“……”
好家伙!
我看你不是为吴王而来,而是带着世家的利益而来的吧?
李素眉头一皱,他没想到孔颖达这么快就开始传播拼音识字法了,这家世家嗅着味道就来了。
“阴大人,这拼音识字法,本候早已献给了陛下。”
“既然阴大人您找到本候,那想必此事阴侍郎您应该清楚。”
“您来找我也没用啊……”
阴少知笑了笑,“李县侯,您还是没明白吴王殿下的意思啊……”
李素眨了眨眼,脸色顿时有些不好看了。
刚才确实没明白意思,可是此时此刻,他已完全明白了。
阴少知的话没说透。
或者说,刻意对李素有所隐瞒!
把拼音识字法抓在手里,已不仅仅是赚钱的事了。
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作用,那就是抓住天下士子之心!
至于抓住天下士子之心以后,吴王还想干什么?
李素嘴边泛起一抹古怪的笑。
每个皇子都不简单啊,都有一颗积极向上的心。
都在等着老爹蹬腿以后,那个显赫至极的位置能够轮到自己,哪怕不是嫡出的皇子也一样……
阴少知摇摇头,缓缓道,“此物是李县侯所创,说是献上了朝廷,实则它仍然是李县侯的东西。”
“既然要办这件事,怎么也绕不开李县侯,想必足下应该明白老夫的意思吧?”
李素点头,话说透了,他也明白了。
看着李素脸上渐渐明悟的表情,阴少知满脸轻笑,“李县侯是聪明人,而且是少有的聪明人!”
“下官这次冒昧登门,确实把事情做得不太地道,但吴王殿下还是很有诚意的。”
“该给的银钱一文都不会少,聊作补偿!”
“当然,这点补偿李县侯应该也不看在眼里,所以老夫斗胆代吴王殿下答应,此事李县侯也可入一伙。”
“足下的烈酒与尉迟家合伙,香水与长孙家合伙。”
“若是拼音与吴王合伙,则皆大欢喜,不知李县侯意下如何?”
李素,“……”
狗东西!
阴少知到底是为了吴王,还是为了世家的利益。
李素不想去关心这些。
要头疼,那就让李世民去,自己只是一个打工的……
什么事情都来找我,那我还活不活了?
此时,阴少知直视着李素的眼睛,静静等待他的回答。
李素没出声,脸上甚至连表情都没有。
二人对视许久,气氛渐渐凝重。
阴少知也不急,安静地等待着,他知道自己会等到答案。
无论答案是不是他和吴王想要的答案。
但,答案一定要有。
而且必须得有!
良久,李素打破了沉默,“敢问阴侍郎,我若今日不答应此事。”
“是不是从此以后便与吴王殿下结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