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这时,李才才从目瞪口呆中回过神来。
指着她的背影结结巴巴问道:“这……这位姑娘,你从哪里寻来的?”
“简直,简直是……”
李素笑吟吟地接道:“简直是妖孽,对吗?”
李才连连点头。
李素看了他一眼,笑道:“她的来历你不必知道。”
“刚才她说的话有几分道理,只是有些露于痕迹,弄巧成拙反而不美。”
“所以她的话不可不听,也不可全听!”
“李才,你马上回长安布置安排。”
“若我所料不差,就这几日,长安要变天了……”
……
端午过后,关中连绵秋雨,连下了六天。
长安城笼罩在一片朦胧的细雨中,丝丝如愁绪,烟波袅袅,缠绵悱恻。
贞观十一年六月二十四日。
左屯卫中郎将李颜于家宅内召麾下四名都尉聚而议事,随即四名都尉分别回营。
贞观十一年七月一日,左武卫两位中郎将,六名都尉登门联名拜访陈国公侯君集。
七月廿十,魏王左率卫两伙府兵私下械斗,死二十八人,重伤一百六十人!
事发后尚书省震怒,兵部尚书李绩急禀太极宫。
得李世民首肯后,李绩签发调令,罢魏王左率卫中郎将刘纯!
右郎将常望暂代其职,节制魏王左率卫兵马。
七月廿十四,魏王李泰出行,夜宿城外道观。
当夜,左屯卫中郎将李颜领六名左屯卫重要将领乔装秘密入观,与魏王相见。
两个时辰后,众将悄然离去!
不知不觉间,李泰谋反的节奏忽然加快了……
他等不了了,更受不了这种日夜煎熬和恐惧。
有些事情既然已开了头,绝不能半途而废,因为里面涉及太多人命了。
而且事情商议越久,拖得越久,越容易出现变故。
所以一旦谋定,那就必须发动!
任何人都没发现,长安城风平浪静的表象下,透着一股黑云压城般的压抑气氛。
看似无风无浪,实则暗潮汹涌,即将喷薄爆发。
这几日,长安城内另一支藏在暗处的势力也发动了。
位于东市牌楼南侧的李才居所,这几日门口张灯结彩,宾客盈门。
事实上,李才这几个月在长安城东西两市闯出了不小的名头。
其人仗义轻财,豪气干云,而且待人接物非常周全!
无论官商泼皮甚至乞丐,李才皆待之如一。
渐渐的,李才在长安城那些混生活的泼皮无赖游侠儿圈子里,博了一个小孟尝的雅号……
这几日李才居所宾客盈门,是李才本人的决定。
院内置席设酒,小孟尝早已放出话来,十日之内,东市任何人皆可上门!
哪怕是个乞丐,只要进门便是李家的贵客,酒肉饭菜管饱!
连开十日酒宴,对小孟尝来说委实也是一个大手笔。
据江湖传闻,言称这位李家大哥笃信佛教。
上月去慈云寺烧香还愿,得了菩萨的指点,遂广施恩惠,泽被于民。
为自己修来世积功德,于是便有了连办十日酒宴的举动。
李才的这个决定一时被谓为长安东西两市的佳话,无数认识的不认识的宾客纷纷登门,人流如潮。
来来去去之间,李才个人的江湖威望也在东西两市达到了顶峰。
这个掩护很妙。
当然,也很费钱……
熙熙攘攘的李家院子内外,一些抱着蹭吃蹭喝想法的客人当然是多数,然而却有一小部分人也穿着破烂的衣裳。
他们大摇大摆地从大门进进出出,这些人进门后小心避开人多眼杂的院子。
拐到后院一处僻静所在,李才早在这里等着他们。
众人聚头,李才居首座,面无表情地将一道道命令发出去。
众人一一领命离开,没过多久再回来复命,然后再接到命令离开。
借着酒宴的掩护,这些人频繁进出李才居所,从无一人怀疑。
而李才的居所,也成为了长安城这股地下势力的指挥中枢。
命令上传下效,畅通无阻。
七月廿二十八,丰禹村,姑苏县候府。
夜半子时,李家的大门外一片漆黑,平日门口彻夜挂着的两只黄皮灯笼今夜也悄然熄了。
远处望去,可谓伸手不见五指!
相比大门口的平静和黑暗,李家大院内却是一片混乱。
从管家到下面的杂役和丫鬟,纷纷将收拾好的细软,和一些贵重物件,搬上停在后院侧门外的两辆大马车上。
而李家的几位主人也在下人的搀扶下匆匆往马车上走去。
突如其来的转移。
除了李素,别人都是一头雾水,包括陈四在内。
被管家和李素一边一个搀着胳膊,半是搀扶半是强迫地往外拉,陈四的表情茫然且不满。
“咋回事么,咋回事么?”
“好好的咋要搬家捏?”陈四满脸不解。
李素笑了笑:“岳父大人,就在外面小住两三日。”
“小婿保证,两三天后一定回家……”
“你想把我搬到哪里去?”
“家里那么多生意要打理,正是缺人的时候。”
“不远,小婿派人在村子南面二十里的山坳里挖了几个窑洞。”
“委屈岳父大人您进去住两三天,几天后小婿一定接您回家……”
“至于生意,这个您老就别操心了。”
“人命比钱贵!”
陈四一怔,旁边拎着两个布皮包袱的武氏却柔声道:“老爷,长安城里任何变故其实与咱们姑苏先后府并无太大干系。”
“但有了变故总归要防着一点,侯爷也是为了家小着想。”
“安顿好了家小,侯爷才能心无顾忌呀!”
陈四眼睛一眯:“我听出来了。”
“你们的意思是说,有人可能会趁变乱来咱家寻仇?”
李素默默地点了点头。
看到此,陈四神情数变,嘴唇蠕动几下,欲言又止。
接着忽然变了性子似的,非常顺从地上了后院停着的马车。
一双皓腕忽然拽住了李素的胳膊,李素回头,迎上陈婉儿忐忑惶恐的目光。
“夫君……长安城真有变乱么?”
见到李素不说话,陈婉儿目光一黯,轻轻道:“这场变乱,夫君也卷入其中了么?”
李素沉默片刻,缓缓道:“身不由己,只能力保周全。”
闻言,陈婉儿咬了咬下唇,轻轻道:“夫君是办军国大事的,妾身文不成武不就。”
“无法帮到夫君,只求夫君千万保重,莫伤到了自己……”
李素摸了摸她的脸蛋:“放心,这次变乱我不会亲自参与的。”
“你和嫂子带着岳父,提前找到地方藏好,绝不会有性命之虞。”
“放心,为夫不会置自己于险地,毕竟我的肩上担着太多的责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