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大盆肉，大碗酒，一群妖艳舞姬在宽敞的前堂内翩翩起舞。
程家的酒宴，一般都是先文后武。
身姿曼妙的舞姬们跳完舞后，程知节便借着五分醉意在厅外舞起了斧子。
一对宣花大板斧舞得虎虎生风，人见人怕……
期间误伐前院腊梅樱花树等若干，管家家仆惊慌逃窜，程家六个犬子热烈喝彩。
一片狼奔豕突鬼哭狼嚎之后，程知节光着膀子喘着粗气打完收工。
典型的程家风格！
李素与这一家子来往多年，从最初的惊慌失措，到如今的气定神闲。
其中的心路历程不足为外人道……
扔了斧子，程家父子吆五喝六进了前堂，开始第二轮拼酒。
直到这时，酒宴才算进入正常环节。
宾主谈天说地，主要是程知节说，李素听。
话题基本都是他当年的英雄事迹。
几桩添油加醋的事迹翻过来覆过去吹嘘完了以后，程知节狠狠灌了口酒，胡乱抹了把毛茸茸的大嘴。
“老夫听说你拒绝了太子的招揽。”
“可有此事？”忽然，程知节眯着眼，沉声发问。
，闻言，李素点了点头：“是，小侄确实拒绝了太子殿下。”
程知节眼睛眯得更细了，目光却无比锐利：“为何拒绝？”
“你与太子昔日有仇？”
李素摇了摇头：“无仇无怨。”
“只是小侄才疏学浅，不堪重任，怕误了太子殿下。”
程知节冷笑：“别人说什么才疏学浅，老夫便当真了。”
“你小子说才疏学浅，老夫只觉得你虚伪……
“这些年你干了多少旁人想都想不到的大事，尤其是引进真腊稻种，此举功德无量，积了大德！”
“百年之后，民间的百姓只怕要给你立金身供牌位，当成菩萨跪拜呢。”
“你这样的人若还只是才疏学浅，天下的士子才子都该一头撞死……”
“说说吧，到底什么原因拒绝太子？”
“你……不看好太子的前程？”
自从魏王谋反事败之后，朝臣们都是人老成精的老狐狸，自然很清楚这里面的忌讳。
无论从任何角度任何立场来说，太子李承乾都是毫无悬念的下一代皇帝的人选。
随着李世民迟迟不表态，这个说法也越来越被朝臣和百姓认同！
是啊，那么多的皇子里面，除了太子，谁还有资格合理合法合礼的继任？
无论是比嫡庶身份，比朝堂人脉，比个人学识，太子都远远甩了其他皇子几条街！
毫无争议的认知渐渐蔓延全城，那些跟随李世民打江山的老将军们虽然从来不参与朝堂政事。
但对太子当皇帝一事也是基本认同的，包括眼前的程知节。
所以程知节很不理解，未来的皇帝主动登门拉拢结交李素，为何李素却偏偏拒绝了？
这个决定在程知节看来可谓糊涂之极，而且很明显是一种作死取祸的行为！
犯忌的话不能乱说，所谓祸从口出。
有些事说出口以后真的会掉脑袋的。
不过也得看人来，以李素和程知节的关系，大抵还是能聊一些比较敏感的话题的……
“小子真没有别的想法。
“程伯伯您也知道，自从小子被陛下封官赐爵之后，小子一直尽量避免一脚踏进朝堂这个是非圈。”
“小子确实有一点歪才，没事在家酿酿酒，制制香水，种种绿菜……”
“无论阳春白雪还是下里巴人，只要是过日子用得上的东西，不谦虚的说，小子都是行家！”
“所以小子拒绝太子的本意，并非针对太子殿下。”
“而是小子本就不想蹚浑水，只好忍痛拒绝太子殿下的美意……”
“太子殿下那轮明月一不小心照进了沟渠里，小子也替他冤枉得很。”李素苦着脸叹道。
闻言，程知节一直眯着眼睛，静静听着李素胡说八道。
良久，程知节仰头灌了一大口酒，然后吃吃笑了。
“再过几个月，你就十八岁了把？也该行冠礼了。”
“年龄越大，你小子也越来越油滑，到如今连老夫都摸不准你的脉了。”
“现在旁人只怕很难从你嘴里听到一句实话了吧？”
李素急忙陪笑道：“都是实话，都是实话！”
“程伯伯您可以说是看着小子长大的，应该知道小子是老实憨厚人。”
“做人说话本本分分，绝无半丝虚伪……”
程知节噗的一声，嘴里的酒顿时喷溅出来。
李素脸有点黑了，这是啥反应？
程知节喷酒之后呛咳了一阵，脸红脖子粗地指着李素，笑骂道：“你想笑死老夫不成？”
“就你？还老实憨厚？”
“这词儿用在谁身上都合适，唯独跟你没有半分关系！”
“你小子一肚子的坏水，做梦都想着怎样坑人捞钱，敲诈别人的吃相比老夫还难看。”
“要不是辈分不对，老夫都恨不得向你拜师才好！”
“老实憨厚？哈哈哈哈……”
李素的脸更黑了，没见过这么不会聊天的。
要不是自己打不过他，早就一酒坛子砸他脑袋上了……
程知节说完后眼神里居然有了几分赞赏之意，笑道：“娃子，你也算是修炼出来了。”
“以你现在的历练，一脚踏进朝堂至少死不了。”
“多摔打几次，没准能成一代名臣！”
“还记得当年老夫和你说过的话吗？一个人活得明白很容易，世人大多能做到，可是一个人如果想要活得糊涂，反而难如登天！”
“一旦修炼到这等道行，天下之大，随处可去。”
“这些年你大大小小吃了不少亏，大抵应该明白这个道理了……”
听到这话，李素笑道：“程伯伯莫折煞小子，小子这点道行在您和各位长辈眼里，只怕连台面都上不了。”
“您今日再怎么夸赞，今年的年礼也就这么多，没法再加了……”
程知节哈哈大笑，指着他点了几下。
“好了，咱爷俩该扯的闲篇也扯完了。”
“你也知道你这点道行，就别跟老夫玩虚的！”
“说说看，到底怎么回事，为何拒绝太子的拉拢？”
闻言，李素犹豫了一下，道：“小子一生行事谨慎。”
“有些事情不到水落石出之时，小子是绝不会贸然表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