扭头望向李世民,李素发现李世民的神情也露出一丝深思之色。
显然,此刻李世民也感觉到震天雷并非无所不能的利器,它只能增加胜率,却无法决定胜负。
“李素,当初你与朕奏对火器之论,看来果然言中无虚。”
“震天雷……它不是万能的。”李世民慨然叹道。
闻言,李素躬身道,“臣欣喜陛下能见到此景。”
李世民饶有兴致地道,“你弄出来的东西,结果却没有世人想象中那么厉害。”
“你之欣喜何来?”
“臣弄出的东西为的是减少大唐将士的伤亡,但臣早知道它并非神器,它在战场上的作用终归是有限的。”
“陛下若能早一日也认识到这一点,从此便不会在战场上做出错误的判断。”
“从而导致将士们无谓的伤亡,臣是为此而欣喜。”
李世民看了他一眼,笑道,“你倒是菩萨心肠,可立地成佛。”
眯着眼看了看远处攻城的战况,李世民眉头渐渐皱了起来,“看来就算用上了震天雷,我王师将士们的伤亡也不小。”
“此城如何破之?”
李素眺望着远处的城墙,道,“如今之计,只能硬攻了,毕竟对方有十万守军,若依寻常攻城之法,根本无法撼动城池分毫。”
“幸而用上了震天雷,我军方有几次差点攻破城墙的机会,总的来说算是占了优势!”
“臣相信他们坚持不到今晚了……”
李世民饶有兴致地道:“你何以如此肯定?”
李素叹了口气,道,“因为震天雷毕竟是火器,若不计数量地消耗的话。”
“再过两个时辰,就算高丽守敌军心不溃散,城墙也该被炸塌了……”
李世民身躯猛地一震,语气兴奋道,“你的意思是,所有震天雷集中火力,只攻其一点。”
“城可破矣?”
“臣正是这个意思。”
李世民沉吟片刻,忽然扬声道,“来人,传朕将令,两千掷雷手集结起来,选取东面城墙最薄弱一处。”
“把后勤的震天雷全部拿出来!”
“十万枚,无论代价,给朕炸塌它!”
“另,所有将士准备,一旦城墙坍塌,马上冲进去!”
“日落之前,朕要在城中设宴,为三军将士庆功!”
有了李素的建议,李世民顿时全然接受,然后迅速调整了战术。
两千名投掷手马上集结于东面城墙下,选了一块已被刚才一轮轮轰炸炸出一条小裂缝的城墙。
点燃了震天雷的引线,对准那个点疯狂地投掷过去。
面对唐军突然改变的战术,高惠真经过一段短暂的愕然。
在看到东面城墙随着震天雷的轰炸而不停迸散碎裂的砖墙后,高惠真悚然一惊。
伐其一面不如攻其一点,他终于明白唐军的用意了!
然后大惊失色,疯了似的嘶吼着所有弓箭手往城墙下射箭,城头仅剩的十几架抛石车也不停地将硕大的石块抛向唐军两千余名掷雷手。
战况瞬间变得愈发激烈残酷起来。
双方皆悍不畏死,以命搏命,在持续不断的拉锯中。
东面城墙的那一丝裂缝被炸得越裂越大,最后生生被震天雷撕开了一道半丈长的大口子。
守城将士愈发疯狂了,随着口子被越撕越大,守军也越来越不计代价。
有的甚至疯狂地自己跳进那道口子里,试图用血肉之躯将那道口子填平!
有了第一个,便有第二个,然后,无数守城将士活生生地跳了进去。
用一种近似于献祭的方式,来换取城池和整个高句丽的生机。
无法形容的惨烈与残酷,人命此时已不是人命,而是一捧土,一袋沙,一块砖!
城破在即的时刻,他们只能选择用自己的生命换取城池的生机……
李素远远看着城头这惨烈的一幕,不由扭过头闭上眼,他无法再看下去。
他知道,造成这一幕惨烈残酷画面的始作俑者正是自己。
正因为自己的一个建议,城墙才被撕开了一道口子,然后才会让这么多活生生的生命去填那道口子。
尽管那些生命是敌人,可李素还是不忍直视这幅画面。
不停地告诉自己,提醒自己,这是战争,战争只能你死我活!
就算没有自己的建议,这座辽东城终归还是会被攻破,城里的守军无一幸免!
而自己的建议终究还是减少了伤亡,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这是功德。
自欺欺人的自我安慰之后,李素的心情终于好受了一些。
而这个时候,城头的战况也有了进展。
血肉之躯终归无法与火器抗衡,无数人命填补的口子,终于还是被不停倾泻的震天雷越撕越大。
一个时辰后,原本已经撕开的口子经过一阵狂轰滥炸后,突然发出一阵刺耳的轰然声。
东面城墙口子的上方砖石如骤雨般塌落,将那些填补在口子里的守军身躯全部淹没。
而那道被震天雷硬生生撕开的口子,终于坍塌成了一片如山丘般的小坡。
远处观战的李世民兴奋得脸孔涨红了,指着那片小坡颤声道,“城破矣!擂鼓!”
“给朕冲进去!”
山崩地裂般的喊杀声将隆隆的鼓声盖过,旌旗如卷,人马嘶鸣。
辽东城的东面城墙如同被洪水冲垮的堤岸一般,一股无可抵挡的黑色洪流迅速涌进了那道口子里。
辽东城,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