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掌帮掌门裘千羽请教！”
“少林方丈空寂请教！”
“明教右护法白夜请教！”
“飞燕门玉娇龙请教！”
“天刃门狂刀请教！”
台下各路高手跃跃欲试，可他们似乎忘了，台下之人纵有千千万万，台上之人，永远只有一个。
那个人，是我。
“别浪费时间了，你们一起上吧。”我冷冷道。
“好气魄！看招！”裘千羽一声大喝，双掌运劲正面抢攻而上，掌劲汹涌澎湃，力道千钧。
我身未动，杖已出。轻轻一指，裘千羽铁掌瞬间被破。
转身迎上狂刀和玉娇龙，我以杖为枪，枪势如烈火燎原，燃烧不尽，如大河倒灌，奔流不息。
那一击，极快，却又极慢。
极其平凡，却又极其惊艳。
朴实无华的一招中，蕴含无限变化。
一刹之后，五人去其三。
明教护法和少林方丈对视一眼，合力攻上。
龙爪手变幻莫测，快如流星。是传统武学的巅峰。
而圣火令神功忽左忽右，奇特无比，正是奇门功夫的顶点。
二者配合，天衣无缝。
我猛一提气，以“逍遥步”一跃而起。化杖为剑，急刺而出。翩然若仙，飘然飞天。从天而降，剑意连绵，似无穷尽。剑势霸道，断玉分金。
“好一招天外飞仙！”人群中传来喝彩声。
片刻后，全场一片寂静。少林和明教甘拜下风。
我接过“试武人”的令牌，立于台前，傲视群雄。
我知道，师父当年，也是如此，台下有人怒目而视，有人满眼不甘，也有人失落退场。
我并不在意，因为，试武人本就该锋芒毕露。
江湖多姿多彩，烈酒白马，快意恩仇的日子让人流连忘返。
试武人带给我身份和地位，让我横行于江湖。
我也主持过几次武林大会。看着各路高手刀剑相向，只为争那虚无缥缈的“天下第一”。
武榜上的排名变了又变。
6
一代代新人横空出世。
一个个旧人黯然离场，江湖，便是流不尽的英雄血。
无论武林如何风起云涌，试武人的地位都曾未变过。
偶尔有几个不长眼地前来挑战我，我也不恼。
随意打发了他们。可武林中人又岂会甘心失败呢。
于是，在一次次比试后，那唐门门主，用飞刀刺穿了自己的胸膛。
那飞燕派掌门，也服毒自尽。
我知道，这些债，都会算在我的头上。
等待我的，是无尽的仇杀和挑战。
“师父，你说得对呀！这试武人就是得罪人的活。”我一边喝酒一边抱怨。
我到过大漠，看那消逝的楼兰古国。
去过雪山，感受那彻骨的凛凛风雪。
我杀过那朝堂上不可一世的宦官，也救过被土匪劫掠的百姓。
师父维护武林的公正，而我，想维护世间的太平。
于是，我手中铁杖，成了恶人的丧钟。成了豺狼的克星，成了百姓心中正义的象征。
“老子不是告诉过你别插手朝廷的事吗？”又一次杀完贪官之后，师父对我说。
“闲来无事，正好为民除害。”我不以为然。
“你身上穿的，可是灰袍。不能沾染黑白两道的事。你越界了。”师父十分着急。
“可我还年轻。”我答非所问。
“什么意思？”师父不解。
“我还年轻，有满腔热血。见不得恶人横行。我还年轻，有一身武艺，看不惯奸臣当道。”
我是试武人，可我也是林乐安。是个嫉恶如仇的少年。
“好小子，老子没看错你！”师父一脸欣慰，仿佛看到了年少时的自己。
那时的我，自认武功盖世。江湖上无人能伤我分毫。
行事果决狠辣，出手毫不留情。
洒脱肆意。一杆铁杖，不知杀了多少拦路之人。
一口烈酒，不知结交了多少英雄好汉。
江湖中人敬我，也惧我。
他们知道，在这刀光剑影的江湖中，有一个不良于行，手持铁杖的少年。
他武功绝顶，出手狠辣。用一腔热血和一杆铁杖杀尽宵小，守护万民。
慢慢地，暗杀我的人越来越多。这些人有的来自江湖，有的来自朝廷。他们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手。
换成别人，应该早就成为刀下鬼了。
只可惜，他们遇到的是我。
我的杖法并不复杂，只有简单的几招。
可它够快，够准，更够狠。
有人说，我的铁杖里藏着魔鬼。
也有人说，我修习邪术，能在百步之内取人性命。
他们都错了，我并不会什么邪术。
我只是，擅长杀人而已。
7
人总是渴望新鲜与刺激，我纵横江湖五年，见惯了声色犬马，看惯了打打杀杀。
渐渐地，我也倦了。
看着双手厚厚的老茧，看着大街上来往的人群，忽然很羡慕普通的老百姓。
他们每天不用担心仇杀，不用苦练武功。更不会在夜里被噩梦惊醒，在荒原与恶狼同行。
只需关心柴米油盐，照顾老婆孩子。
我在酒楼听曲，那花魁妖娆妩媚。眉若柳叶，双目含情，面如桃花。朱唇皓齿，一颦一笑，风情万种。
她望向我，清了清嗓子，唱道：“世人皆言醉红尘。不遇佳人，又怎算入了红尘？”
我心中一阵悸动，红尘，到底什么滋味呢？
我又想起了师父的话。
“记住，咱试武人什么都能碰。唯独不能近女色！”
“为何？”
“因为你不能有软肋。”
我继续喝酒，花魁却不知何时来到了身旁。
“公子，我好看吗？”她含笑问。
(“我不知道。”我低下头。
“那你为何一直看我？”花魁问。
她真的很美，但我是试武人。不能靠近女人！
“果然有趣，那咱们下次见。”
花魁转身正要离去，却被几位客人拉住手。
“别走啊小妞！他看不上你，可以陪我们啊。”他们一脸猥琐，缓缓靠近。
“你们不配！”花魁语出惊人。
“你一个陪酒唱曲的，还装清高？我呸！”一人扬手便打。
“她说得对，你们不配！”我将酒杯扔出，正中那人手腕。疼得他龇牙咧嘴。
“一个瘸子还敢多管闲事！”其余几人看到我的铁杖，开始嘲笑。
“我叫林乐安。”说话间，我一杖刺出。抵在为首之人的咽喉。
他感觉到我的杀气，带着人灰溜溜走了。
“他是试武人林乐安，大家快来看！”不知谁看到了我的腰牌，大声喊了一句。
酒楼众人围了上来，我只好扔下银子离开。
“公子留步！我家姑娘有物相赠。”我走出没多远，一个丫头叫住了我。
她递给我一方手绢，上面写着一行字
“夜半三更，城东桥头。”字迹娟秀，笔法工整。
“找我何事？”我问。
“多谢公子出手相救。”她脸上出现一抹红晕。
“行侠仗义，何必客气。”
“小女子还有件事想请教。”她盯着我。
“你喜欢我吗？”
“喜欢。”
8
那天，我有了她。那天，她给我讲了个故事。
从前有个女孩叫鹿鸣，她出生于官宦之家，天生丽质，被选为秀女。
怎料父亲遭宦官陷害，全家被卖为奴，女孩流落到妓院，成了卖笑卖唱的花魁。
直到有一天，她遇到了个少年。
“你受苦了。”我抱着她，缓缓道。
“还好，上天待我不薄。让我遇到了你。”她眼中闪着泪光。
我看着怀里的她。
“果然，不遇佳人，便不算入了红尘。”
江湖试武人离奇失踪，武林中众说纷纭。有人说我沉迷求仙问道。前往海外。
也有人说，我仇家太多，被人废了武功。
他们都不知道，我在一处偏僻的山村，成了平凡的农夫。
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吃着粗茶淡饭，算着柴米油盐。
闲暇之时，便怀抱佳人，听曲观景。过得不亦乐乎。
闯荡多年，我从未真正享受过这万丈红尘的乐趣。如今方才明白，江山万里，不及红颜一笑。
半年时光匆匆而过，我的铁杖已经锈迹斑斑。我偶尔会擦拭它，看着它，就会想起以前那段江湖岁月。
“老伙计，为了我的幸福，委屈你了。”我对着铁杖喃喃自语。
“乐安，吃饭了。”她唤我，声音温柔而清澈。
“知道了。”我放下铁杖。转身进屋。
有时候，当大人物未必快乐。默默无闻也未必痛苦，人活百年，应该率性而为。
潇洒肆意，何必自寻烦恼呢。
想到这里，我使劲扒了一口饭。
“城西李财主家招铁匠，我明天去试试。听说比当护院赚得多。”
“那我做好饭等你回来。”她嫣然一笑。
9
我从未想到，我所有的幸福，所有的快乐，会在这一天消失。
李财主家的考验非常简单，我随手打造一把剑。他便笑得合不拢嘴。
这些人根本不懂剑！
一把真正的好剑。锋芒必然浓而不烈，剑气凛而不邪。
剑未出鞘，剑气已至。天剑一出，万剑臣服。
傍晚，我独自归家。行至半路，却见前方火光冲天。
我担心家里出事，飞身向前。
忽然，一个铁钩袭来，直扑我的双腿。
我淡淡一笑，手中寒芒飞出，快如流星。
两把飞刀将铁钩挡下。
紧接着，四人手持铁链，狞笑着将我围在中央。
“看来各位是早有准备啊！”我暗运内劲，手中飞针对准几人。
“你没有兵器在手，又能如何！”五人大喝一声，一齐飞出。
“你错了，我的兵器，正是我自己！”我急掠而起，身如飞鸟。
飞针快如流星，飞向几人眉心。
他们不慌不忙，将铁链舞得密不透风。
像一张大网。我以掌为钩，指尖聚力。撕风断云。一爪快过一爪，连绵不绝。
正是鹰爪功之“苍鹰展翅”。这一招极其的快，极其的强。
“彭！”一声巨响过后，铁网寸碎。几人大惊欲退，我冷冷一笑
“我这就送你们走。”我鹰爪一扯，五人身首异处。
危机虽解，我的疑虑却越来越多。
我的武功路数，他们怎会如此熟悉？而我的行踪，又是何人泄露？
家中空无一人，风过之处，一阵杀气袭来。我取回铁杖，闭目等待。
铁杖上的锈迹瞬间褪去，杖身发出阵阵轰鸣。似有所感应一般。
“老伙计，让你久等了。”我劲力一吐，真气蔓延开来。
“既有所准备，何必躲躲藏藏！”我看向四周。
几十个身穿铁甲，手持飞廉的士兵缓缓靠近。
“看来，你们是活腻了！”我收起谦逊，恢复了往日的狂傲。
这，才是试武人的本来面目。
“好！果然值得我们下本钱。”几张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
“裘千羽、狂刀、玉娇龙、白夜。你们是来看我的？”我不屑一顾。
“错了！我们是来杀你的！”狂刀一刀斩下，我已经失去耐心，再没心思陪他们玩。
铁杖一抡，真气外泄。似狂风席卷，狂刀兵器寸碎。一口鲜血喷出。
习武多年，我将各派武学融为一体。创出独门武功“无缺诀”
那是我心中最完美的武学，只攻不守。精妙绝伦，毫无破绽。招式虽少，却狠辣霸道。独具一格。
10
狂刀正是死在一式“完美无缺”下。
狂刀在江湖中极负盛名，刀法气势非凡。鲜有敌手。我将他一招击杀。众人大惊失色。
“我赶时间，你们也着急送死。那就一起来吧！”我一声大喝，杀意外露。
我身法轻盈，一个起落间。杖影纷飞，真气似狂蟒出洞，攻向众人。
几个铁甲士兵躲闪不及，粉身碎骨。
攻势未尽，我陡然变招，铁杖在空中画了个圆，众铁甲士兵的兵器脱手而出。
他们来不及惊讶，就被自己的兵器杀死。
杂鱼清理完，就剩三个手下败将了。我一步步靠近他们。
“大家别慌，他的武功咱们已经清楚了，一起杀了他！”三人合力出招。
有些人的愚蠢，是无法改变的。几年前，他们就不是我的对手，现在也是一样。
他们被人差使，早已没了闯荡江湖时的豪气。而我虽隐退半年，却锐气仍在。
高手的对决，生死只在一瞬之间。
我将铁杖轻轻转动，抽出一把精致而锋利的短刀。几年来，我靠铁杖技压群雄。没有人知道，我最得意的武功，是刀法。
月如钩，风微凉。刀如火，人断肠。手中刀随心而动，杀招尽出。每闪过一道寒芒，便会多一具尸体。
夜色下，血腥味格外刺鼻。那铁掌帮的帮主，被削去十指。那明教护法，恰恰死在圣火令之下。而使剑的玉娇龙，咽喉断得干净利索。
我看着他们，就像看着一摊烂泥。总有些蠢材会心甘情愿地搭上性命。他们并不可怜。
11
“我的表现你还满意吗？”我问。
“我家林郎，果然身手不凡呢。”一个绝美的身影从屋内走出。
她一袭红衣，唇红如血。俊俏的脸上挂着一抹邪魅的笑。
“为何如此？”我紧握短刀，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
“林郎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呢。”她轻笑一声。
”几年前，你和飞燕派掌门比武。用飞燕派绝技“燕还巢”将她击败。她羞愤难当，服毒自尽。”
“我是她女儿。”
“一切都是你的安排，对吗？”
“当然，从相识，到相恋。再到两次伏击你，都是我的手笔。”她有些得意。
“你让他们送命，就是为了看清我的招式？”
“不完全是，我本以为他们可以伤你几分。”
她冷漠得可怕。
“现在你可以出手了。”我心情复杂，师父说得对。试武人不该碰女人。
眼前一道红光闪过，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
她的身法如同鬼魅，她的武功更是诡异莫测。我从未遇见过如此可怕的人。
短刀急攻，如流星赶月，似星火燎原。
刀是无情刀，人是有情人。
刀刃是催命利器，人心却是穿肠毒药。杀人永远不如诛心。
我的刀依然很快，却伤不了她。
12
或许从一开始我就输了，她凝聚真气，掌心绽放红色的花。
一掌击出，正中我的胸膛。
一口鲜血喷出，我的灰袍又染了血。
不同的是，这次的血是我自己的。
“林郎莫怪，你的人头。在朝廷价值千金呢。”她还是那么妩媚动人。用最温柔的语气，做最残忍的事。
“我不是你的林郎，我叫林乐安。”我轻咳两声。
“不管你是谁，明年的今天，我给你烧纸。”她越来越近。
我倒在地上，忽然很想笑。原来被人打倒的感觉是这样的。
“你真的想杀我？”
“当然。”她拿起我的短刀。
“走好！”她弯下腰，一刀挥下，热血喷涌。
这一次，不是我的血。
“怎么可能！”她睁大了眼睛。胸膛插着一把亮闪闪的飞刀。
我脱下靴子，露出左腿的义肢。它内含飞刀六把，钢针二十枚。是我最后的手段，这么多年，我从未用到它。而今日，我已山穷水尽。
世人皆以为残疾是我的弱点，他们却忘了。有时候眼睛看到的，未必是真的。
“不管你是谁，明年的今天，我给你烧纸。”我帮她合上双眼。
转眼又过了一年，我闲来无事，独自在街上行走。
“臭要饭的，别在这里耽误我们做生意。滚！”
一个伙计正要驱赶乞丐。
我弯下腰，掏出一个馒头。
“饿吗？”
“饿。”
“想有饭吃就跟老子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