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恍惚间，我似乎陷入了一场漫长的梦境，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朦胧中看到许多人围在我身边，看到大夫在为我诊治，看到一对中年夫妇在床边焦急守候。
当我终于清醒过来，发现自己浑身缠着药布，躺在一间富丽堂皇的厢房里。
我虚弱地问道：“这是何处？是阴曹地府还是天庭仙境？”
这话刚出口，我便觉得声音有异。
比从前沙哑了些，却别有一番韵味。
一个温润如玉的声音笑道：“糟了，小妹跳江把脑子都跳坏了。父亲母亲，我这就去请太医来看看。”
我循声望去，看到床边那道修长身影。
我顿时愣住了。
在我跳江时分明就是他奋不顾身游来救我。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个举止潇洒又带着几分痞气的年轻男子，我认得。
此人正是当今圣上的外甥、长公主的独子，萧云琰！
在公主府面前，丞相府和陆家都不值一提。
长公主是圣上唯一的姐姐，萧云琰又是公主府这一代唯一的男丁，从小就天资聪颖，多次受到圣上夸奖，那可是京城最炙手可热的人物，走到哪里都是众星捧月般的存在。
就算是丞相府和陆家那边，都没资格与萧云琰这等人物搭上话。
我没想到，竟是他救了我。
更没想到，他会一口一个“小妹”地唤我！
还没等我回过神来，那对中年夫妇就紧紧握住我的手，流着泪诉说相思之苦。
我满脸茫然听了许久，渐渐理清了前因后果。
原来我竟是长公主走失多年的女儿，与萧云琰是亲兄妹。
这一刻，我的心跳快得几乎要蹦出胸膛！
老天爷，你莫要这般戏弄于我！
前些时日我才被污蔑陷害，容貌尽毁，被逐出丞相府大门，从云端跌入泥潭。
如今，你又告诉我，我是长公主的女儿？
这般大起大落，实在考验我的承受能力。
我心中不禁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生怕这一切转瞬即逝，又或是弄错了身份，我实在无法再承受任何打击了。
仿佛看穿了我心中的忐忑，萧云琰温声道：“小妹，你确实是我亲妹妹！”
“太医已为你把过脉，你的声音已无大碍，容貌也用秘方调理过，接下来只管好生养着。”
“那些欺辱你的人，一个都逃不掉，哥替你讨回公道！”
“敢欺负我们长宁郡主，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若不是我拦着萧云琰，他当时就要派人把那些害我的人碎尸万段了。
复仇这等大事，自然要亲手为之才痛快！
若不能亲眼看着那些人露出惊恐悔恨的表情，我心中总是难安。
我现在很是期待，当我以长宁郡主的身份出现在那些人面前时，他们会是何等表情？
4.
回到公主府后，我备受宠爱。
父母悉心照料，想要弥补这些年对我的亏欠。
公主府很快传出消息，说当年遗失的女儿已寻回，不日将举办一场盛大宴会，庆贺我的归来。
各路消息传开，引得无数人关注。
只是关于我的具体消息，家中一概未曾透露，就是要给某些人一个天大的“惊喜”。
宴会这天，我穿着寻常衣裳参加宴会。
今日公主府上宾客众多，皆是京城权贵。
除了这些达官显贵外，还来了不少最擅写文章的文人墨客，这些都是兄长特意安排的。
他说这些人都要亲眼见证，那些恶人是如何身败名裂的。
我在宴会角落用着点心，没有同父母和大哥一起招待那些达官贵人。
我正细细品尝着点心时，忽听一道带着嘲讽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叶清歌，你怎么在这里？”
“咦，你那张毁了的脸竟然恢复如初了！”
我抬眼望去，只见叶婉柔一袭墨色锦裙站在那里。
她手中端着一杯美酒，满脸惊诧地看着我，眼中尽是憎恨与厌恶之色。
叶婉柔身旁站着陆明川，此刻他瞪大了眼睛看着我，似乎对我出现在这里和容貌恢复如初都感到难以置信。
我还未去寻这对狼心狗肺之人，他们倒是主动送上门来了。
我放下手中的点心盘子，冷声道：“本来胃口甚好，见了你们二人，倒叫人反胃了。”
闻言，叶婉柔面色一沉，咬牙切齿地说：
“虽不知你这张脸是如何恢复的，但我从前能毁你容貌，如今依然能让你再变成丑陋不堪的模样！”
陆明川紧皱眉头，冷声道：“叶清歌，你已被逐出丞相府，如何能进得这等高门大户的宴席？莫不是冒充丞相府千金混进来的？”
“念在往日情分，你速速离去，我二人就当未曾见过你。”
显然，陆明川不愿在此时与我起冲突。
毕竟这是公主府的宴席，若在此闹出事端，圣上震怒，丞相府和陆家都讨不了好。
我冷哼一声，先对叶婉柔说道：“你这心肠歹毒的女子，勾结他人毁我容貌，诬陷污蔑于我，这笔账断不会就此罢休！”
随后，我又转向陆明川，沉声道：“这些年，我当真是瞎了眼！”
“你这禽兽不如的东西，你心中所想，不过是丞相府真千金这个身份罢了。”
“陆明川，你尝过追悔莫及的滋味吗？”
我这番话，令二人面色铁青，神情难堪。
我正欲离去，却见叶婉柔将杯中酒水尽数泼洒在我身上。
我还未及反应，她便上前重重地打了我一记耳光。
这般动静，立刻引得周围宾客纷纷侧目。
叶婉柔当众对我泼污水，厉声呵斥道：“叶清歌，你还要不要脸面？”
“你容貌尽毁是咎由自取，与我们何干？若你当初不与那些下九流之人饮酒作乐，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我一直给你留几分薄面，你倒是得寸进尺起来。”
“自我回到丞相府后，你处处与我作对，还想将我赶出府去，幸得爹娘明察秋毫，才没让你得逞。”
“你暗中转移我们丞相府的财物，这事我们都不与你计较了，你反倒在这里耀武扬威起来。”
“来人呐！快将这疯子赶出去，她早已被我们丞相府逐出门墙，若她日后再冒充丞相府千金，诸位可莫要轻信！”
5.
这一番恶毒言语，引得周围宾客纷纷对我投来鄙夷的目光，议论不断。
“那就是前些时日被丞相府逐出府门的叶清歌？”
“不是说她容颜尽毁了吗？怎地看上去比从前更有姿色了？”
“再有姿色也是蛇蝎心肠，你们可听说前些时日的传闻？丞相府寻回真正的真千金后，这叶清歌一直想要害死真千金呢！”
“我还听闻，她被逐出丞相府前，偷了府上不少珍宝变卖，也不知真假！”
丞相府和陆家的人也都赶了过来。
丞相和丞相夫人见到我时，也是一脸震惊。
随后便皱眉训斥起来。
“叶清歌，你为何会在此处？”
“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速速离去。”
叶婉柔在一旁煽风点火，说道：“她容颜尽毁，不过半年光景就恢复如初，这等医治所费必然不菲，她从何处得来这许多银钱？”
“爹娘，我们府上丢失的那些珍宝，定是被她偷走变卖了，你们先前还将信将疑，如今可信了？”
“她今日混入此处，定是借了我们丞相府的名头，若她在此闹出事端，只怕对我们丞相府影响甚大。”
此言一出，丞相丞丞相夫人二人面色阴沉如墨。
“来人！将她轰出去！”丞相怒喝一声。
正当众人等着看好戏时，一声暴喝响彻大堂。
“住手！”
萧云琰大步流星赶来。
丞相一家和陆家的人连忙迎上前去。
丞相赔笑道：“是萧公子，实在抱歉！”
“此女乃我丞相府曾经收养的弃女，因其心性歹毒，早已被逐出府门，不想她竟敢冒充我丞相府之人混入公主府。”
“萧公子放心，我等定会妥善处置，绝不会扰了这场宴席。”
陆明川也连忙谄笑道：“萧公子，这叶清歌品性卑劣，满口谎言，我们这就将她赶走，还望大人见谅！”
萧云琰眯眼看着说我坏话的陆明川和丞相，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随后，萧云琰看着我衣裳上的酒渍和脸上的掌印，问道：“是谁所为？”
我朝叶婉柔那边看了一眼。
叶婉柔顿时慌了神，急忙对萧云琰解释：“萧公子，叶清歌这个贱婢心肠歹毒......”
她话未说完，我便上前重重一巴掌扇在她脸上。
叶婉柔被打得愣住，一时忘了反抗。
一掌不解恨，我又连着扇了她几个耳光。
叶婉柔的脸顿时红肿不堪。
眼见丞相和丞相夫人要上前阻拦，萧云琰立即挡在他们面前。
“等着，待我妹妹出完这口恶气再说！”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他，难以置信。
我的爹娘也赶来了，等我把叶婉柔打得晕倒在地，爹娘全然不顾周围人惊诧的目光，急忙查看我的手。
爹娘心疼地说：“怎么自己动手了？你看把手都打红了。”
“不是说好了吗？这等粗活让你大哥去做就是，你这孩子怎么不听劝呢？”
见公主和驸马如此关切我，众人神情各异。
不少人都是一脸茫然地私下议论。
“这是怎么回事？”
“叶清歌不是被丞相府逐出门的弃女吗？”
“她怎么摇身一变成了公主府的人了？”
“方才是谁说她坏话来着？有胆子再说一遍？”
“这下热闹了，叶府和陆家怕是要倒大霉了！”
叶婉柔被我打得面目全非，此时连哼都不敢哼一声，眼中满是惊恐地看着我。
萧云琰一脚将陆明川踢倒在地，抬脚朝他脸上狠狠碾去。
“就是你，害我妹妹，你这条命该断在此处！”
“原本你还有机会成为我妹夫，可惜你自毁前程！”
这时丞相府和陆家人才回过神来。
他们慌忙上前护住受伤的二人，虽对萧云琰心存畏惧，但当着众人面，还是愤愤不平地质问。
公主府虽是权贵之家，但若无缘无故偏袒于我，难免会让人心生异议。
萧云琰不屑一顾，冷声道：“今日我就让诸位看个明白，这对狗男女做了什么好事！”
说罢，他轻拍双手。
转眼间，一群秦府侍卫就押着几个地痞模样的人走到大堂中央。
那几个面如土色的地痞正是当初灌我酒的恶徒，也正是他们毁了我的容颜。
在众目睽睽之下，那几个地痞颤声开口。
“是叶小姐指使我们下手，要我们毁了叶清歌的容貌。”
“叶婉柔在未回叶府之前，就常与我们一起混，打架斗殴哪次都有她。”
“她答应事成之后重重有赏。”
满堂宾客都瞪大了眼睛，萧云琰找来的文人墨客们也都激动得凑上来吃瓜。
丞相府所有来人面如死灰，怔怔地看着这一切。
陆家人则纷纷怒骂，急着要与丞相府撇清关系。
萧云琰冷声道：“别急，还有呢！”
6.
话音刚落，两个仆人被带到堂前。一个是叶婉柔的贴身丫鬟，一个是陆明川的小厮。
丫鬟跪地哭诉：“小姐与陆公子早有私情，两人常在花园亭子里幽会。小姐还说，只要除掉郡主，她就能嫁入陆家......”
小厮跟着说：“我家公子还常邀叶小姐在马车里私会，公子出主意让叶小姐变卖丞相府的古玩珍宝，再栽赃给郡主。他们说要让老爷夫人厌恶郡主，好尽快将她赶出府去......”
这些证人证词，也不知萧云琰是从何处寻来的。
但这一招果然奏效。
如此一来，既能洗清我的清白，又让叶婉柔和陆明川彻底身败名裂。
叶婉柔和陆明川面如死灰，两家众人皆是呆若木鸡。
这场宴席，他们倒是成了众人瞩目的对象。
用不了多久，今日宴席上发生的事情，就会传遍京城大街小巷了。
接下来的事情，我便不再过问，交由大哥处置。
我随着爹娘去了偏厅换上了早已备好的华服。
等我们回到大堂时，两家人都已不见踪影。
他们就像是从未出现过一般。
爹娘当众宣布我是公主府唯一的掌上明珠，是圣上亲封的长宁郡主，满堂宾客纷纷道贺。
那两家人的处境，已无人在意。
公主府当众表态，从今往后，凡是与两家有往来的，就是与我们公主府作对。
简而言之，但凡与两家有来往的，就等同于与我们公主府为敌。
在场的都是人精，自然明白这是公主府要封杀两家了。
当日夜里，宴席上的事情就传遍了京城大小茶楼酒肆。
满城百姓都在谈论此事，两人已沦为人人唾弃的对象。
那些在酒楼伤害我的地痞流氓，全都被关进了大牢，等待他们的将是严惩。
那个始作俑者虽然暂时被保释出来，但还要等衙门进一步审理后再做定夺。
圣上虽没有直接罢了苏丞相的职位，但也迅速升了别的官员，直接把他架空了。
陆家的另外两个儿子，也被冠上欺君之罪打入地牢。
那场宴席过去不到一个月，叶婉柔和陆明川双双跪在了公主府门外。
他们哭喊着，求我宽恕。
萧云琰带着护卫陪我出门，望着他们凄惨模样，我心如止水。
“姐姐，我知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爹娘说，若你不肯原谅我，就要将我赶出家门。”
“求你饶我这一次，我发誓以后唯你是瞻，求你放我一条生路！”
陆明川也泪流满面地说：“清歌，都是我一时糊涂，被她蒙蔽了双眼。”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心里最爱的人始终都是你啊！”
他们苦苦哀求，互相推卸责任。
他们不是真心悔过，只是害怕了。
若得不到我的原谅，两人都将被各自家族抛弃。
可是，我又岂是心慈手软之人。
想起当初他们如何对待我，我就恨不得将他们碎尸万段。
我看着大哥，说道：“我不想再见到他们了！一见到他们，就让我想起从前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
大哥毫不犹豫地挥手，让护卫将他们赶走。
叶婉柔崩溃大哭，开始大声咒骂陆明川。
陆明川也不甘示弱，歇斯底里地怒吼着。
二人不停互相指责对方，竟在府门前大打出手。
萧云琰给一名护卫使了个眼色，那护卫从腰间抽出两把匕首扔在了他们脚边。
二人已然失去理智，抓起地上的匕首，你来我往地厮杀。
当他们倒在血泊中时，才恢复了几分清明，虚弱地哀求救命。
但是，无人理会他们。
眼看着他们咽下最后一口气，我终于松了一口气。
大哥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这一切都将过去。”
“从今往后，开始新的人生吧！”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
往事不可追，就当是我的人生历练了。
此后余生，有爹娘和大哥的呵护，我会渐渐走出阴霾，迎接崭新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