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九回 又见命案
沐华五色2022-03-15 09:333,028

  西侧号舍已经完全乱了起来,跑动声呼喊声在巷道中回旋,带起一阵阵的疾风。

  号舍中原本熄灭了的灯火,顷刻间亮起一片,远远望去,恍若星星点点的火光在夜色里飘摇。

  士子们早从嘈杂声中醒了过来,个个面露兴奋,双眼极亮,堪比捡到了几百两银子,两只手紧紧扒着栅栏,伸长了脖颈拼着老命朝外望去。

  什么,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

  别逗了,贡院里死了人,这可是千载难逢的热闹,危墙不危墙的,热闹看完了再说。

  但是士子们理智尚在,看热闹也看的十分低调,既不惊呼也不议论,只是安安静静的围观。

  毕竟今夜的热闹显然与昨夜的大不一样,昨夜只是抓了六个夹带士子,虽然是大罪但性命尚在,而今夜却是死了人了。

  一条人命的威慑力,对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士子,是极为震撼的。

  都说人从书里乖,其实吓唬有时候比书更管用。

  夜色深沉,昏暗的灯火斜入甬长巷道,原本便照不到巷道尽头的茅厕,更遑论此时众多兵卒将茅厕围了个水泄不通,更是什么都看不到了。

  虽然什么都看不到,但是能听得到。

  巷道尽头的没有刻意压低的说话声,在静谧的深夜里显得格外响亮,清晰的传到号舍中。

  “是一个士子发现的。”

  “死在茅厕里了。”

  “这可怎么办啊,这臭烘烘的,可怎么往出捞啊。”

  明远楼朝西的玻璃窗大半都被推开了,但房间里却没有燃灯,有心人皆隐秘在黑暗中,向外望去。

  蒋绅一脸倦容的凭窗而立,他的双眸微冷,西侧号舍通明的灯火在他浑浊的双眸中跳跃,映照出彻骨的惊惧。

  他重重的砸了一下雕花窗棂,玻璃窗哗啦啦响了几声,光影应声抖了抖,他的声音冷冰冰的,流露出无尽的疲惫:“怎么会又出事了?”

  沐荣曻拎着一件外裳,披在蒋绅的肩头,低声道:“阁老安心,有内卫司的人在,不会出什么大事的,阁老连日来都太过操劳了,还是早些歇息吧。”

  半开的窗下人影一动,冷肃着脸的韩长暮从窗下走过,蒋绅伸手轻轻关上窗:“你去看看,省试出了差错,北衙禁军和内卫司自然是难逃罪责的,可你我也难辞其咎。”

  沐荣曻应声称是,回房重新梳洗了一番,换了件厚实些的外裳,踟蹰着往外走去。

  心里暗暗打鼓,今年的省试怎么这么不太平,莫非负责省试的官员都要落不着好了?

  出了人命,这案子就变得棘手了,搞不好会惹得一身骚。

  想到这里,他不由自主的放缓了脚步。

  巷道里传来一阵脚步声,兵卒们远远的看到韩长暮带着冷意的走过来,纷纷低下头噤声不语,自觉的让开一条道路来。

  何振福走到兵卒中间,淡声发问:“是谁最先发现的尸身?”

  为首的兵卒上前一步,指着旁边一个蹲在地上,抱着头的士子道:“就是他,水字号。”

  听到兵卒点了自己的名字,那士子抬起了头,胆战心惊的看了何振福一眼,又飞快的低下了头,吓得脸色惨白。

  何振福莫名其妙的摸了摸自己的脸,自己长得也不丑啊,有这么吓人吗?

  他走到士子跟前,尽量将语气放的和缓,免得吓晕了这人,什么都问不出来。

  可饶是如此,那士子还是脸色惨白,身子微微颤抖,显然吓得够呛,只是不知道是被那尸身吓的,还是被何振福吓的。

  姚杳跟着韩长暮走过去,眼风一扫,看到这一幕,微微挑了下眉。

  想来也是,大半夜的出来如个厕,竟然碰到这种事。

  她记得自己上大学的时候,听个鬼故事都吓得夜里不敢独自去卫生间,这人还是亲眼看到了尸首,可不得吓出心理阴影了。

  孟岁隔和姚杳并肩而行,低低叹了一声:“怎么这么倒霉!”

  姚杳抿唇不语,她并不觉得倒霉,只是觉得此事怪异的很,先是泄题,后又出了人命,这么一闹,今年的省试都能载入史册了。

  其实今夜她与孟岁隔都各自有各自的事情,可刚刚赶到地方,还没来得及动手呢,西侧号舍这边便出了人命案子,她隐约觉得不对劲。

  就像是有一双手,在暗中操控着这一切。

  一盏昏黄的灯悬挂在茅厕的门口上方,晦暗的光流泻在门洞前头,反倒映衬那门里头更加暗沉无光了。

  茅厕的门正对着巷道,进门后竖着一堵青砖薄墙,绕过墙壁,后头有四个蹲坑,坑与坑之间,也竖着一堵薄薄的青砖墙壁。

  茅厕每日都有人打扫,青砖地面还算是干净,但紧挨着地面的砖墙上,污秽之物渗透到了砖缝深处,气味经年累月的存积了下来,并不是每日打扫便能祛除的,就燃上上好的沉水香,也无济于事。

  发现尸身的地方便在进门最后一个蹲坑,位置比较隐蔽,不容易被发现。

  绕是早有准备,脸上蒙了厚厚的面巾,口中还含了香片,韩长暮方一走进茅厕,却还是被那浓重到发酵了的异味熏得头脑发晕。

  跟在他后头走进来的姚杳和孟岁隔,也被这异味熏了个猝不及防,眼泪刷的一下便流了下来。

  姚杳捂着嘴,嗡嗡惊呼:“哎哟我去,真他娘的上头。”

  孟岁隔也是猛的后退了一步:“太冲人了,也不知道那些个士子怎么受得了的。”

  韩长暮却比他们二人稳重的多,连脸色都没变一下,缓步往茅厕最里头走。

  姚杳二人见状,也不好再一味的矫情后退了,只好闷着头往前走。

  高高的房梁上垂下来一盏灯,灯火明明灭灭的,映照的四围的青砖墙壁斑驳阴冷,这股阴冷是常年不见阳光,渗透到了砖石缝隙深处的,到了深夜,便格外的瘆人。

  因为尸身发现的仓促,而兵卒们也知道事关重大,并没有擅自挪动,故而发现尸身的地方保存十分完好,尸身的状况也和发现时没有变化。

  走到茅厕的最内侧,便看到一个身穿簇新宝蓝色长衫的男子,头顶的发髻有些散开了,一支紫檀木发簪松松垮垮的斜插在发间,摇摇欲坠。

  这男子以一种十分怪异的姿势,歪在臭不可闻的蹲坑里。

  他身上的宝蓝色长衫无论是料子还是花样,都是京城里今春最时新的,既然是最时新的,便是处处可见,随便一家成衣店都能做,随便一家布店都有这样的衣料。

  男子背对着茅厕的入口,腰际以下都陷入在蹲坑里,连手和衣袖都一并泡在里头,沾满了臭烘烘的污秽之物,而上半身软塌塌的斜倚在后墙上,头耷拉下来,看不清长相。

  横梁上垂下来一盏白色的灯笼,素绢被灯火映照成了暖黄色,晦暗不明的光流泻而下,在男子的后背上投下半明半暗的影。

  而这里头的异味格外的浓烈,比外头要熏人的多。

  连韩长暮也下意识的捂了捂口鼻,高举了灯笼,诧异的望向四围。

  从外头走进来,地上的砖块都是干干净净的,可刚刚走过薄薄的砖墙,看到墙后头的第四个蹲坑,地面便陡然变了模样。

  陈旧的青砖地上布满了黑黄色的污浊之物,成飞溅状,紧挨着蹲坑的地方污浊密集,而越向外越是稀疏。

  污浊之物还飞溅到了墙壁上,足足有半人高,远远望去,黑黄斑驳一片,令人欲呕。

  韩长暮皱着眉头,绕着满地污浊走过去,走到蹲坑的附近时,他发现没有办法绕过这满地的污浊,不留痕迹的走到跟前去了。

  他眯了眯眼,那么,凶手杀完人,是如何出来的呢?

  他望了望四围的墙壁,挑了下眉,神情了然。

  姚杳紧跟着韩长暮走进来,看到满地满墙的脏东西,惊愕的嘴都闭不住了,一股异味熏过来,她忙伸手捂住口鼻,瓮声瓮气道:“这都是,那人踢出来的吧?”

  韩长暮点点头:“应该是的。”

  姚杳低头看了看满地脏污,没有半个足印,微微挑眉:“这是个高手。”

  韩长暮沉着脸色点头,现如今贡院里高手云集,有北衙禁军有内卫,说不准里头就藏了什么出人意料的人物。

  他思忖片刻,将衣摆撩起来塞进腰带里,随后踩着满地污秽,就那么大大咧咧的走了进去。

  姚杳目瞪口呆的和孟岁隔对视了一眼,抬手揉了揉眼睛。

  这还是那个风姿清绝的翩翩公子吗,这分明是踩粪公子啊。

  韩长暮走了几步,察觉到后头没有人跟上来,他转头盯了姚杳和孟岁隔一眼。

  姚杳和孟岁隔心中一凛,也不顾上嫌弃什么了,撩起衣摆塞进腰带中,踮着脚尖儿走了过去。

  韩长暮绕到尸身面前,蹲下身来,忍着令人欲呕的异味,伸手托起了尸身的下巴。

  只见这人生的消瘦而苍白,脸颊深深凹陷进去,脸上满是惊恐和不甘的神情,而他的脖颈更是纤细异常,这样细弱的脖颈托着这样大的脑袋,总有一种不堪重负的感觉。

继续阅读:第四百回 两根丝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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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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