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在爱她。
他是在赎罪。
可他连赎罪的资格都没有。
他站在她曾经痛的地方从来没有出现过,现在她痊愈了,他再回来,说再多的“我懂了”,也没用了。
她不需要他了。
她再也不会在夜里等他回复,不会在电话里小心翼翼地问他“你是不是烦我了”,不会在他冷眼的时候低头说。
“我没事,我能自己处理!”
她已经活得比他想象中更好。
可他,却再也找不到她了。
他打开手机,看着她在展会上笑着和记者握手的照片。
她穿着一身白裙,头发高束,眼神清澈又沉稳,像从未崩溃过,也从不曾软弱。
他把照片放大,一寸一寸地看。
她的手指仍旧细长,左手戴的是她自己的设计—《痊愈》系列那枚不规则切割的戒指。
那是一颗伤痕累累的石头,裂纹清晰可见,却被她用特殊工艺打磨得比原本更有温度。
她说。
“不是每道伤口都要藏起来。
有些,是要看见的!”
他那时候没听懂。
现在懂了。
可来不及了。
他低头靠在吧台,闭着眼,声音哑得像破了的弦。
“安然,对不起。
我真的知道错了!”
“可你连让我赔一次的机会都不给!”
“你太狠了!”
隔天一早,安然穿好衣服,收拾好文件,照旧坐车去展馆。
她今天有一场与巴黎三大珠宝商的闭门研讨会,是她首次以品牌代表的身份被正式邀请。
她穿了件深灰色的西装裙,内搭白色衬衫,头发一如既往地利落,妆容克制,不艳不浓,干净得没有一丝多余。
坐在会议室里,她把资料一页页摊开,和外方谈判风格完全切换到她熟悉的语境—精准、克制、讲逻辑、不讲情绪。
有人说她冷。
她笑了笑。
她不是冷,是怕情绪会毁了她来之不易的安稳。
会议结束后,她没有回酒店,而是一个人去了塞纳河边。
这里是她除了M国以外,当年第一次落脚的地方。
她曾站在这条河边,抱着不到半岁的苗苗,背着一个背包,冻得牙齿打战,却不敢进附近的咖啡厅,因为一杯热饮的钱,是她那天最后能用的钱。
她坐在长椅上,风从头发缝里钻进来。
她闭着眼,靠着椅背,过了很久才慢慢开口。
“傅衍慈,如果你早点来找我,我可能会原谅你!”
“可惜你没来!”
“现在的你,太干净了。
你说你爱我,可你没见过我最狼狈的时候!”
“你爱的是现在能独当一面的我,不是那个连孩子奶粉钱都凑不齐的我!”
“你不配!”
风很冷,她慢慢睁开眼,站起身,走向街角的书店。
那家书店老板还记得她。
“你来了!”老板笑着用法语打招呼。
“来看看!”
她翻了几本设计手册,又随手拿起一本诗集。
里面夹着一张纸条,是别人写的便签。
【人生太长,不能一口气跑完,也不能全程带伤。
你可以停下来一会儿,等伤口不疼了,再继续往前!】
她愣了一下,慢慢把那张纸条放回原位。
然后买了那本书。
她不需要任何人治愈她了。
她会自己好起来。
慢慢来,不急。
只要不回头。
永远不回头。
傍晚六点,巴黎的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安然站在酒店落地窗前,手里握着刚冲泡好的薄荷茶,杯子壁上还挂着细小的水雾。
她看着窗外灯光从远处一点点亮起来,整座城市渐渐沉进夜色之中,那些车流、街道、人群,全都模糊得像隔着一层玻璃的梦。
她今天没有安排任何晚上的活动。
这在她的日程表上,是罕见的空档。
她没有立刻坐下来休息,而是打开电脑,点开邮件。
邮件里全是会议纪要、修改文案、合同初稿、发布会走场图、媒体拟稿……她本想继续处理,却盯着屏幕半天一个字也没打出来。
她合上电脑,坐在沙发上,低头喝了一口茶。
太热,舌尖一麻,整个人才像被拽回现实。
她盯着茶杯,忽然有些恍惚。
五年前,她刚从国内逃到巴黎的时候,也是在这样的天气。
她抱着不到一岁的苗苗,一只手拉着箱子,一只手拢着孩子,那天的风比现在还冷,飞机晚点,到机场时已经是午夜十二点。
接她的那位假死公司的联系人迟到了,她一个人在机场外面站了两个多小时,孩子一直在她怀里哭,她嗓子哑得说不出话。
那时候她想。
“再撑一下,再一下就好了!”
结果这一“再撑一下”,就撑到了现在。
撑成了AR品牌的创始人,撑成了今天站在国际展会上能一锤定音、合作方争相邀约的女设计师。
所有人都说她厉害。
可没人知道,她从哪一步开始,就再也没哭出来过。
那种被撕.裂的疼,她已经学会沉默承受,甚至开始擅长用它转化为一种冷静—一种谁都无法打破的冷静。
手机响了。
是Mark发来的。
【到酒店了吗?】
她回:【到了!】
【今天顺利吗?】
她打了两个字:【还行!】
过了几秒,他发来一张照片,是她在展会后台接受采访时的镜头,他不知道从哪里截下来的,角度很好,她正微笑着侧头,看起来沉稳、明亮、温柔。
照片下面,他附了一句:
【你真的,比过去的每一天都要耀眼!】
她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手指悬在屏幕上,却没有回复。
她不是不感动。
而是,她已经不敢再轻易动心。
她曾以为只要有人愿意好,她就可以再尝试一次。
可经历过傅衍慈之后,她明白了。
有些人,不是不能再爱,而是不敢。
被最信任的人辜负过之后,那种崩塌感像是骨头断了重接,即使愈合了,天冷时还是会疼。
她没回复,关掉手机,把那张照片保存,默默放进相册最深的一层。
她坐在沙发上盯着地板出神。
直到手机再次响起。
这一次是个陌生号码,但她一眼就知道是谁。
她接起来,没说话。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傅衍慈才开口。
“我……看到你今天的采访了!”
她仍旧不出声。
“你说‘伤口也可以是构图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