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
孩子在婴儿床里翻了个身,软软地叫了一声。
安然转身,走过去蹲下身子,轻轻摸着他的小脸。
“妈妈在。”
“妈妈永远都在。”
她低头轻轻贴着他的额头,眼眶有点发热,却没有落泪。
“你要记住。”
“你有妈妈。”
“妈妈一个人,也能替你挡住所有风。”
“你不怕,妈妈也不怕。”
凌晨两点,安然再一次醒来。
窗外还在下雨,雨点砸在窗台上的声音密集而急促,就像这段时间不断加剧的压力,密不透风,直逼她心底。
孩子在婴儿床里睡得不太安稳,脸颊泛着微红,小手不停地抓着被角,小小的眉头也蹙着。
她轻轻走过去,俯身拍了拍孩子的背,抱起来轻哄。
“乖,妈妈在。”
她轻声哄着,声音低柔,像一片薄雪贴在耳边。
最近孩子也被她的情绪感染到了。
她越累,越沉,他越敏.感。
他就像她心里那个被藏起来的孩子,总是第一时间感应她的难过。
安然抱着他在客厅里来回走动,屋里没有开灯,只有窗外零星灯火映进来,在地板上投出一片暗淡的光。
她就这么走着,一圈又一圈,像是在走出一段漫长又孤独的时光。
她太清楚这场仗已经到了最难熬的阶段。
她知道柳含烟和胡金华不会就此罢休,尤其是前几天Mark被围堵的事,她几乎可以断定—她已经被圈了起来。
他们不打算杀她,他们只打算一点点让她绝望。
断供应、挑拨、压舆论、破坏合作……
一切都像在把她从一个女人、一个母亲、一个设计师身上,层层剥皮,只剩下一副硬撑着的骨架。
她不是没想过退。
她也不是没哭过。
只是没人看见。
凌晨三点半,孩子终于沉沉睡去。
她把他放回小床,转身坐在客厅的地板上,靠着沙发抱着膝盖,额头抵着胳膊。
她没有哭。
她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像一座雕塑,一动不动。
就像她这一路走来的样子。
从来不是“强大”,只是没人给她倒下的权利。
……
第二天上午,她照例出现在工作室,眼圈青得明显,但她仍旧一丝不苟地参加例会,审核稿件,处理退货问题,甚至还跟进了与一家新平台的技术对接。
她仿佛从不知疲倦。
可曼曼看着她,心越来越沉。
“你这样下去会崩的。”
“你现在靠的不是理智,是强撑。”
“你真的不考虑一下—给自己留条路?”
“哪怕……让Mark进来。”
安然手里翻着图纸,声音冷静:“我不能。”
曼曼气结:“你到底在怕什么?”
“他对你已经做到极致了,你不想接受感情可以,但你不能连人都不让他靠近。”
“你就没想过,如果哪天你真的出事了,谁来帮你善后?”
安然忽然停下手里的动作,低声说:“我想过。”
“我每天都在想。”
“可就是因为我想得太清楚,所以我不敢放他进来。”
“我现在能承受一切打击,除了再次失去。”
“哪怕他什么都不做,只要他有一天不在了,我就完了。”
“我不能再承受一次从有到无。”
“我不敢赌。”
曼曼喉咙一哽,说不出话来。
她终于明白了。
安然不是不信Mark。
她是不信自己能一直被爱。
她不是没心。
是她把所有能给出去的爱,都已经耗尽了。
……
C市这边,傅衍慈站在落地窗前,接过手下递过来的资料。
“安然工作室近期资金链出现问题。”
“供应商方面,有两家合作方被柳含烟那边的人收买,提出提高成本费用要求。”
“她没有接。”
“目前正在重新洽谈,但价格涨幅大,交期延迟,团队内部也开始动摇。”
傅衍慈翻着文件,目光逐渐沉下去。
“她没向外求援?”
“没有。”
“她宁愿自己砍掉一整条线,也没开口。”
他握着资料,指节泛白,最后一页,是她昨天发布的一条设计理念短文。
—【我不是在等机会,我是在一点点逼着世界接纳我。】
他低声笑了。
那笑不是高兴,是心疼,是悔,是压抑得快要疯的情绪终于找到一条缝隙喷薄出来。
“她真的……连回头都不肯。”
“我已经不是她世界里的人了。”
“她在崩,她在苦,她撑得要死,也不肯再靠我一眼。”
助理低声说:“您要不要考虑亲自过去?”
“或许她需要的不是支援,是陪伴。”
傅衍慈摇头。
“她现在的状态,如果我过去,就是压死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不能再害她一次。”
“我只能帮她挡。”
“哪怕她永远不知道。”
……
而Mark这边,已经悄悄联系了三家平台,私下以个人名义接管了安然即将断链的两家供应渠道。
他没有告诉她。
也没告诉曼曼。
他知道她会拒绝。
她怕亏欠。
可他不在乎。
他只是想守住她已经搭起来的这座城堡。
哪怕她不让他进门。
哪怕他一辈子都只能站在外头。
他看着那张她参加活动时的照片,眼神温柔:
“你要一直撑着,我就一直守着。”
“你要打到天亮,我就陪你熬到光来。”
“安然,你不是一个人。”
“你永远都不是。”
雨下了整整三天,安然的工作室依旧准点运转。
她照常六点半起床,喂奶、洗漱、处理邮件、看财务数据、审核新稿,每一个环节都没有出错,每一张纸她都亲自签字。
助理们常常私下说,她简直不像个刚做完月子的女人,更像个精密的机器,永远没有感情波动,永远把所有细节控制得滴水不漏。
可只有曼曼知道,她在崩。
那种崩,不是突然的崩溃,不是嚎啕大哭的失控,而是一种日复一日积压下来的沉默,像是浸透骨髓的水,慢慢地,把她往下拖。
她每天都活得像在跟世界赌气。
“她现在已经不跟我谈情绪了。”
“她也不喊累。”
曼曼对Mark说这话的时候,是在工作室楼下的后巷,两人抽着烟,眼神都不太好。
Mark看着三楼那间始终亮着灯的办公室,语气低沉:“太久没人替她扛事了。”
“久到她已经习惯了,觉得只有自己动手,才不会被背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