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咚咚咚···
“姐,有人敲门”,吴迪披着衣服揉着眼睛过来叫吴桐,听到声音吴桐立刻睁开了眼睛,望了望屋顶,有点失望,怎么是梦啊。
咚咚咚,敲门声还在继续,是他们回来了吗?吴桐心里一喜,看了一眼表,四点十五,才过去这么久啊,他们回来的还挺快。
吴桐下炕穿上拖鞋赶紧往门口跑,吴迪在后边跟着,到门口时从门缝往外望了望,没看见人。
刚准备开口,又是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咚咚咚的声音好像敲在了人心上,吓了吴桐一跳。
“谁呀”,吴桐开口询问。
“是我小桐,开开门”,门外听到声音赶紧回话。
怎么是她?这个点儿她来干什么,吴桐疑惑。
来人是姥姥的外甥媳妇,住的离得不远,吴桐也叫妗子,开开门吴桐看着她问,“妗子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外甥媳妇周彩英看着吴桐张了张嘴,“我过来帮忙”,说完就越过两人往里走。
帮忙?是妈妈担心她们俩在家里不安全特意让妗子过来陪着的吗,所以说他们还要很久才回来吗?吴桐皱着眉往里走,可是妈妈为什么不跟她说呢。
吴桐进屋就看见周妗子在收拾屋里的东西,吴桐赶紧上前拉着她坐下,“妗子,你快坐,怎么一过来就开始收拾”,吴桐笑着说。
“对了妗子,是我妈她们给你打的电话吗,她们有没有说我姥姥怎么样了”,吴桐说完希冀的看着周彩英,希望从她嘴里得知一些姥姥的消息。
周彩英看了吴桐一眼,没说话,只叹了口气,然后接着收拾东西,吴迪也偷偷的忘着姐姐,不敢说话。
而这些,吴桐都没有发现···
吴桐看周妗子叹气皱眉,什么意思,是姥姥病的很严重吗?
周彩英偷偷地望了一眼吴桐,又叹了口气。
丁铃铃铃,突然的电话声又吓了吴桐一跳,是妈妈,吴桐赶紧接起电话来,然后就是一连串的问题,“喂,妈,姥姥怎么样了,你们什么时候回来啊,彩英妗子过来了你们知道吗”。
电话那头听到声音沉默了一会儿,“妈?”吴桐拿起手机看了看,没错啊,是妈妈啊,怎么不说话。
“妈?听得见吗”,吴桐又试探性的提高了声音。
“小桐”,妈妈沙哑的声音传来。
“妈?”,吴桐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姥姥”,顿了一下,“没了”,妈妈好像用了全部的力气说出了这两个字···
轰,吴桐瞬间感觉自己脑袋嗡嗡的,耳朵也一阵耳鸣,听不见任何声音···
没了···这俩字仿佛魔咒一般一直回荡在耳边···
怎么可能,不可能的,怎么可能,明明走的时候好好的,我们还玩牌来着,那么精神,怎么可能···
吴桐手里拿着电话呆呆的坐着,眼神空洞的望着前边。
吴迪看见她这样“哇”的哭了出来,走过来抱着姐姐,“姐,我没敢告诉你,姐你别这样,姐,姐”,吴迪摇晃着吴桐。
她明白了,她明白为什么周妗子会现在过来了,她也明白为什么她要叹气了,她明白为什么平时叽叽喳喳的妹妹现在这么安静了,她全都,明白了···可是,她好想永远都不明白···
门外传来了响声,吴桐动了,转头看见救护车那特有的灯光在门口停下了,有人开门了,然后她听到了妈妈的哭声···
不可以,不可以,姥姥你不能走,你还没有看我上大学你怎么能走,吴桐推开吴迪跑了出去。
跑的急没注意门槛,被绊倒了,整个人趴在了地上,手流血了,膝盖也破了···
吴迪追上来把吴桐扶起来,吴桐整个眼睛紧盯着那从救护车上推下来的身影,挣扎着起身跑了过去···
跑到推车前,吴桐停住,看到的只是一个轮廓,盖着白布,吴桐走不动了,双脚像灌了铅一样。
眼睛死死的盯着那白布,有人要推车,吴桐一把拦住,“不许走”。
扶着车走过去,伸出手想看看姥姥,但是那伸出去的手始终没有勇气去掀开那层布,终于,她碰到了···
可是,她觉得这层布好重啊,重的压得她喘不过来气,但她又觉得这层布好轻,因为只那么轻轻的一层,就隔开了两个世界···
老天,你真的跟我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身边传来妈妈的哭声,吴桐一下清醒了,愤然转头看着众人,“为什么好好带出去的人你们不给我好好带回来!”吴桐眼睛通红的朝着人们吼,“为什么!啊!为什么不给我好好带回来!说话啊!为什么!”吴桐像疯了一样质问着每个人···
为什么,为什么好好带出去的人你们不给我好好带回来,为什么···
“小桐”,姥爷苍老的声音传来,吴桐一顿,转头看向救护车上坐着的人。
“你姥姥,到医院就不行了,是心梗···”姥爷的声音越来越小,而救护车上低着头的姥爷,也显得格外渺小···
心梗,吴桐愣住了,是心梗,原来是心梗,姥姥今天说过她心里不舒服了,她说过的,如果当时她态度坚决一点让姥姥去医院,姥姥是不是就不会死,对,那样姥姥一定不会死,都怪她,都怪她,都怪她,啪,吴桐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众人被这举动惊呆了,吴桐刚要抬手再打自己,吴妈冲过来拦了下来,哭着说,“你干什么呀小桐”。
吴桐抬眼茫然的看着吴妈,“妈,姥姥今天跟我说过她心里难受,我当时要是让她去医院,她也许,不会死”。
吴妈听到这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摇着头,“不,小桐,不怪你”。
“怪我,怪我,都是我,是我自己害的自己没有姥姥了”,吴桐朝着妈妈疯狂的点头。
吴妈大哭着紧紧抱住吴桐,“不,真的不怪你,小桐”。
然后吴桐就一直呆呆的重复着这句话···“我没有姥姥了,我没有姥姥了”···
众人趁机推着姥姥进了门,而吴桐也下意识的挣开妈妈跟着那推车往屋里走···
很快,天亮了,该来的人也都来了···
吴桐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只知道妈妈给姥姥擦了身子又换了衣服,然后姥姥就被放到了屋子中间的床板上,盖上了白布。
吴桐眼神空洞的望着床板上的姥姥,姥姥一定很冷,她走的时候手都是凉的,现在一定也很冷···
纸钱烧起来了,孝服穿起来了,唢呐也响起来了,来吊唁的人一波接一波也都来了···
而吴桐从进来之后就没说过一句话,妈妈给姥姥换衣服时她就站旁边看着,姥姥躺在床板上时,她就一直在旁边跪着,眼神空洞,也不流泪,来人看到她这样都叹息的摇摇头。
要说亲戚朋友什么时候聚的最齐,在你没的时候,讽刺吧。
在屋里吊唁完后,众人抬着床板,上边打着一把黑色的伞,姥姥就又被放到了院里的棺材里。
吴桐就又跪在了棺材旁烧纸,一边烧一边嘟囔,别人都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也没有人来打扰她···
不知过了多久,又有人来抬棺材,棺材一路被送到了西边道口,那里有等着去殡仪馆的车···
看着姥姥被送上了车,吴桐眼神动了,不,姥姥走了她就再也见不到姥姥了,不,不可以。
吴桐就要追上去,旁边一直注意着她的周彩英一把抓住她,“快抓住她”,吴桐力气太大,周彩英险些被拽倒。
“姥姥,姥姥,不要,别走,停车!,停车!姥姥”,吴桐挣扎着,叫喊着,几个妗子婶子抱住吴桐,一边拉着一边落泪。
“放开我,放开我!”吴桐吼着,“不要,姥姥,姥姥,停车!”吴桐看见车越走越远,心里抽疼,她真的,没有姥姥了。
“孩子,别喊了,不可以往回喊的”,一个婶子哭着劝道,她们都知道吴桐是由她姥姥姥爷带大的,也都知道她姥姥对吴桐有多好,就算是对孙女吴迪都没有对这个外孙女好,她们都知道,这个孩子,是她姥姥放在心尖上疼的。
“不,不要···”
车终是开走了···
看不见了,吴桐也不喊了,也不挣扎了,喃喃着挣开几人往回走。
不一会儿,妈妈抱着姥姥回来了,吴桐看着妈妈怀里的坛子,眼泪簌簌的流,也不出声,只盯着坛子流泪。
周彩英舒了一口气,终于是哭出来了,她观察这孩子一天了,再不哭她担心憋坏了。
又不知过了多久,舅舅摔了盆,然后抱着姥姥,妈妈抱着姥姥的遗像,随着人喊了一声“起”,唢呐声响了起来,人群开始动了。
一路上,吴桐不知道干了什么,她只是随着人流在走,人走她就跟着走,人停她就跟着停。
她知道周围人都在哭,直到喊人叫她,说,“来,送你姥姥”。
吴桐按着要求上前抱起纸轿里的姥姥的棉衣,按着指示放到地上,紧接着有人上前点了一把火,衣服瞬间燃了起来,吴桐看着烧起来的火出神,心里割肉一般的喃喃,姥姥,你,走好。
又走了一段路,姥姥被放到了提前挖好的坑里,然后随着不断填上的土,面前有了一个新的土包。
以后,这就是姥姥了。
葬礼结束了,人们都走光了,吵闹的家瞬间安静了下来。
妈妈和姥爷坐在炕上,吴桐在地上站着,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吴桐恍如隔世,为什么,才一天,怎么什么都变了。
“呵,以后,省着打针了”,姥爷望着从炕上摸到的一个姥姥用的胰岛素的针管出神,(由于姥姥糖尿病,每次吃饭之前,姥爷都会给姥姥打胰岛素),以后,再也不用了···
哇的一声,吴桐跑上前抱着姥爷哭了出来,压抑了一天,吴桐在听到姥爷时这句话再也忍不住了,太疼了,心真的太疼了。
姥姥你怎么就这样走了,你走了谁无条件的惯着我啊
你不是整天念叨着要看我上大学吗,为什么你不守信用,就还有一个月啊
你欠我的钱都还没还呢,你欠了好久了,怎么能一直赖账呢
你吃了一辈子苦为什么不等着我赚钱给你买好吃的,我们不都说好了你负责长命百岁我负责赚钱养你吗,你怎么可以食言呢,我们都拉过钩,不可以反悔的
你去了那边谁给你洗澡剪头,你走累了谁扶着你,谁管你啊
你走了我怎么办啊···
她终是知道,从此以后,她再叫姥姥,再不会有人笑着回应了···
···
吴桐望着屋内的姥爷泪流满面,姥姥走后她最心疼的就是姥爷,那段时间每次看到姥爷她的心就抽疼。
姥姥姥爷平时也经常吵架,但是却从没影响过他们关心彼此。
姥爷会在和姥姥吵完架后,气哄哄的给姥姥夹她能吃的菜,姥姥会在姥爷下地干活的时候自己一瘸一拐的把饭给做好···
即使吵闹的再厉害,他们也从不曾说过离开彼此,这就是姥姥和姥爷之间的感情···
所以那天要不是她察觉到姥爷不对劲儿打了个电话,她就要在一个月之内接连失去两个至亲了···
没进去打扰姥爷,吴桐转身走了出来,姥爷从没在他们面前表示想过姥姥,但是她知道,没有人比姥爷更想姥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