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彻盯着他,随口问道:“为什么不信我成真传?”
萧凌微笑道:“二十年了,你一直无法修炼,我才闭关几个月,刚一出来,就听说你成了真传,换成谁都难以相信吧。”
“嗯,也对。二十年了,我一直受剑种困扰无法修炼,现在剑种没了,能修炼好像也没什么奇怪的。”
“呵呵,这么一说,你还应该感谢我?”
气氛忽然陷入沉默。
林彻直直地盯着萧凌双眼,想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什么,但萧凌的目光坦然到连一丝阴霾都没有,这让林彻缓缓皱紧了眉头。
“你就不打算伪装或辩解一下?”
萧凌笑了,带着几分无所谓的洒脱。
“许媚娘已死,而你活着回到宗门,说明你已经从她那里问出了事情的经过。这种情况下,我再装成什么都不知道,岂不是太侮辱你了?”
话已至此,索性开门见山。
林彻沉声道:“为什么这样对我?”
萧凌毫不犹豫道:“我需要那枚剑种。”
“哪怕为此要杀了二十年的朋友?”
“朋友可以有很多,但机会只有一个。”
“在你心里,朋友这么不值钱?”
“要看和什么比。在我心里,你比这世上绝大部分事物都重要,但那枚剑种,不在这绝大部分里。”
“……许媚娘说,你在动手杀我的时候犹豫了。”
“嗯。”
“你当时在想什么?”
萧凌默然无语,似乎很难回答这个问题。
林彻又问道:“你后悔吗?”
“后悔什么?当时没杀了你?”
“后悔做这些事。”
萧凌又沉默了片刻,缓慢但坚定地摇头,“不后悔。”
听到这个回答,林彻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他怔怔地看着萧凌,心中像是有一把钝刀在翻搅,带来难以言喻的痛楚。
一种深深的疲惫从心底蔓延上来,让他忽然觉得好累。
不后悔,是啊,这才是萧凌。
看上去比谁都温柔和善,实则却比任何人都更冷酷无情的萧凌。
他曾经那么相信这个人,把这个人当成除父母洛儿外最亲近的人,现在这个人却告诉他不后悔对他做出那些事。
这种背叛,让林彻感觉连憎恨都变得没有意义起来。
怔了很久,林彻沙哑着嗓子问:“那枚剑种究竟能给你带来什么,让你如此着魔?”
萧凌想了一会儿,吐出两个字:“希望。”
他扭头看向亭外云海,伸出右手轻轻一招。
云海中忽然响起一声清亮的龙吟,带着些许睥睨天下的傲意。
林彻下意识循声望去。
苍茫的云海深处,一道黑影矫矢腾挪,有力地摆动着,拨开云海向这边飞来。
离得近了,那黑影猛然一个仰冲,撞出云海,跃上半空。
竟是一条浑身犹如生铁锻铸的墨龙!
墨龙长约一丈,头角峥嵘,身上片片鳞甲在清晨的朝阳下泛着寒光,爪尖齿利,宛如活物。
它瞪着两只眼睛朝林彻望了一眼,仰天长啸,蓦然俯冲而下,飞到萧凌手边,在一阵乌光中幻化成一柄墨龙剑,横陈在石桌上。
嗤嗤!
冰冷沉重的剑身,不住地向外逸散出丝丝缕缕锋利剑气,在石桌上切出一条条杂乱沟壑,令人眼皮直跳。
林彻心中暗叫一声,好一柄凶器!!
萧凌低头盯着墨龙剑,脸上露出宠爱的微笑,轻轻抬手抚摸剑身。
“这把剑,原本是一柄六阶残剑,由我父亲从飞星福地中带出,搁置了百年无人问津。”
“我闭关数月,用无上剑种与残剑合炼,再融入自身部分神魂,终于补全了这把剑,并令它变成了一个全新的存在。”
他抓住剑柄,将墨龙剑竖起,手腕微微一震。
锵!
嘹亮的剑鸣炸响,一缕剑气激发而出,轻易将凉亭顶轰出一个大洞,直入高空,不见所踪。
萧凌挥手放出法力,击飞两人头顶落下的碎石木屑,望着手中墨龙剑的眼神充满欣赏之意。
“现在,这柄剑的真实品阶已经远远超出了六阶。我能感觉到,它还在沉睡,并未释放出真正的威能。即便如此,它也是我迄今为止见过的最好的一把剑。”
林彻沉默地看着萧凌的表演,“这就是你不惜背叛朋友也要得到的?”
萧凌一松手,墨龙剑轻鸣一声,在乌光中化作一枚指环,缠绕上他的右手食指。
他盯着林彻,认真道:“林彻,你此前一直无法修炼,有很多事你不了解,你身上也没有肩负宗门未来的责任。你太轻松了,轻松得让我嫉妒。”
“还有不到一个月,飞星福地就会开启。这次福地之行,将会决定九幽宗未来几百年的命运,如果我不站出来,九幽宗就完了。”
“为了拯救九幽宗,我需要这把剑,我需要剑种的力量!”
林彻皱眉道:“什么意思?”
萧凌平息了一下情绪,叹道:“你知不知道,正一宗这一代出了个叫宗灿的怪物?”
林彻摇头。
“不知道就对了。别说外人,连正一宗内部,也只有寥寥几十人知晓这人的存在。”
“他有什么特殊之处?”林彻问道。
萧凌组织了一下措辞,“强,很强。据说在结丹中期,此人就出手斩杀过一名金丹修士,并且自身毫发无伤。”
“关于他的详细资料,我知道的也不多。唯一可以确认的是,宗灿被称为正一宗五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这次飞星福地开启,正一宗所有弟子都会听他指挥,针对九幽宗弟子展开清剿。”
林彻问道:“这就是你取走我剑种的理由?”
萧凌怔了怔神,“你还不明白吗?如果没人站出来与宗灿抗衡,九幽所有进入飞星福地的人都会死!我们这一代的真传、精英会被宗灿屠杀一空,未来数百年,九幽宗都会元气大伤,面临没有新鲜血液、无人可用的局面!”
林彻站起身,盯着他失望地摇摇头,“真是可笑的理由。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有了那把剑,你就不怕宗灿了?萧凌啊萧凌,直到今天我才看清,原来你这么软弱。”
说完,转身向亭外走去。
萧凌呼地站起,盯着他的背影低吼道:“你不了解宗灿的可怕才会这么说,你不了解整个宗门的未来,全都压在一个人的双肩上时,那份难以忍受、让人无法入眠的沉重,才会这么无所畏惧!换成你站在我的位置,林彻,你只会做得比我更绝情!”
林彻脚步一顿,微微回头,目光冰冷。
“别拿你的想法揣测我。萧凌,从今往后,你我不是朋友,我失去的东西一定会拿回来,你——好自为之!”
望着他向山下行去的决然身影,萧凌哑口无言,半晌,缓缓闭上双眼,脸上露出自嘲的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