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后面进来的人,我打死也没想到会是张嘉宇。
他扫安检仪时,我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
可转念想想,张嘉宇的确有能进来的嫌疑。
面包试卷上面的光芒和那天拿铁泼洒在空中发出的光芒一模一样,而那天对这个奇怪的事情唯一有记忆的就是我们两个。
而且他似乎一点也不惊讶。
就如同此刻,张嘉宇看见这间教室的一切时,就仿佛看到了再平常不过的教室和监考老师一样,面上毫无波澜。
他走到我身边时,我的树桩自动在地上粘贴复制,变出了一个新的课桌板凳。
张嘉宇自然地坐下,这才偏头,懒散的朝我挑了挑眉。
“好巧啊,女朋友。”
不提这三个字还好,一提我瞬间来气,脱口而出,“不是和别的女生逛街还买奶茶小蛋糕吗,你什么时候有女朋友了?”
张嘉宇有些无奈的揉了揉眉心,“那些都是给你买的,我只是在路上碰见她,那个女生非要帮我提而已。”
他朝我倾了倾身子,伸出手熟稔摸了摸我的后脑勺,“别生气了,求求你?”
虽然嘴上说着求,可态度仍然随意懒散,甚至还用力揉乱了我的马尾。
我瞪了他一眼,“滚!”
张嘉宇笑笑,直勾勾的看着我的脸。
被他如此盯了几秒,我又后知后觉的想起泼拿铁那一档子事,刚准备开口问,考试的铃声又不适时的想起,我只好闭上嘴重新拿起鸡爪子,开始做数学。
本来以为,这种荒唐的事只要挨到英语考完就能彻底结束,结果没想到,在我最不擅长的数学考试上,好巧不巧地出了意外。
三年以来,数学一直是我的弱势科目,两个小时的时间对于我来说压根不够,只能赶着把会做的全部做完,直到我在一道选择题上磨蹭了许久时,这才发现事情有些不对。
这间考场的气温越来越高,只要我开始做不出来题,开始烦躁,开始紧张,教室里的温度就像有十个太阳同时在烤一样,灼热的气温难以再让人静下心来做题。
可是我深呼吸,试图平静下自己的时候,教室里的温度仿佛又低了几分。
我全神贯注,没注意到向日葵和白杨紧紧搀扶在一起,眼里透露出的担忧。
直到最后半个小时,答题卡还剩半面没有写完,焦虑和慌张在反复升腾之中达到了顶峰。
一旁一直安静着的张嘉宇难得出声,“别急,慢慢做。”
我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笔在草稿纸上开始乱画。
下一秒,教室周围忽然燃起熊熊烈火,花花草草们顿时开始叽叽喳喳的乱叫起来,它们有的呻吟,有的吼叫,声音越来越大,彻底激发了我心中积压已久的烦闷。
随之而来的,也是更加汹涌的烈火。
这些火起初只是小火苗,慢慢的越来越高,火势越来越大,向日葵瞬间慌了神,拉着我和张嘉宇往教室门后的一个暗门跑去。
白杨早已推开暗门的机关在那里等着我们,走之前,它还笨拙地拖着自己的树枝,走得终于不再歪歪扭扭,而是变为了一蹦一跳。
我平生第一次见树会跳,向日葵会骂脏话,虽然被火熏的有些狼狈,我仍然觉得有些猎奇。
向日葵是温柔甜美的知性女声,和妈妈有些像,现在却能像女汉子一样爆粗口,圆圆的花朵下面的几片叶子都不受控制地舞动起来。
“我就说,这破教室一点也不经折腾,防火系统做的和豆腐渣一样,我去他……呜…”
白杨适时用它的叶子捂住了向日葵的嘴。
它情绪稳定,虽然笨拙,却给人一种可靠的感觉,像个老父亲,一边安慰我,一边安慰向日葵。
“淼淼没事吧?没吓到吧?”
说完又转头,又捂住向日葵的嘴。
“哎,你少说两句,孩子还在呢。”
张嘉宇一把搂住我的肩膀,眼睛眯成一道缝儿,看起来贱兮兮的,“没事,白叔,我们家宋淼胆子可大着呢,火那是一点儿都不怕。”
我一把甩开他的手,用眼神警告他,“给我滚开。”
张嘉宇习以为常的放开手,拖长尾调,“淼淼,别激动呗。”
“你看你一激动,教室都烧成灰了。”
我觉得无语,“我激不激动和教室有什么关系,你给我闭嘴!”
一旁的向日葵扒拉开白杨的的树叶,打断我骂张嘉宇的话,“淼淼,你不知道。”
“这间教室是为你量身打造的,你的情绪都能直接影响教室的安危,小张他说得不错的。”
“我们最怕你考数学时出什么意外,才特地把小张安排过来陪你一起的。”
我目瞪口呆。
这又是什么操作???
我的情绪竟然还能影响这间教室?
下一秒,轰的一声倒塌,教室角落倒下一片砖头。
此刻的温度倒没有方才着火的时候那么热了,但却隐隐有倒塌的迹象,接连轰轰几声,我有些不安的咽了咽唾沫,看向张嘉宇。
这货双手环胸,挑眉,“不是不信吗,看我干什么?”
我懒得和他拌嘴,使劲掐了他一下,“别贫嘴了,赶紧想办法啊,你想一辈子困在这里?”
张嘉宇摸了摸脖子,微微倾身,舌尖抵着上颌,眸中是显而易见的奸诈。
他压低声音,“那……亲一下?”
在我看不到的角落里,白杨默默用他的树叶捂住了自己的眼睛,留出一丝丝缝隙,向日葵忍不住笑,又不得不憋住。
我整个人都石化了,在这个破考场里世界观都被刷新了八百遍,怎么继续考试考完回家都是个问题,他竟然还在想着你侬我侬。
张嘉宇看出我眼中的的惊诧,一副了然的模样,“怎么,你想和我分手?”
分分分分你大爷的手。
我心一横,直接拉住他的衣领毫不犹豫的亲上去,双唇相贴仅仅一瞬,这货就反客为主,按住我的后脑勺,彻底深吻了下去。
4.
那副瑰丽又奇幻的画面第三次充盈了世界。
这次,流光溢彩的星星伴随着微风浮动,银河逐渐成型,一闪一闪的光芒散发着温柔又有力量的光,它们随处漂浮,渐渐补上了那些倒下的部分,将教室慢慢恢复成了原来的样子。
我被张嘉宇按着脖子亲的那几秒,下意识地闭着眼睛,等我再睁开眼时,教室已经变回了原来的样子,星星也慢慢散去了。
时间被这意外的变故拉长。
数学卷子被换了一张,不再是上次做的,也简单了许多,做到最后两道大题时,我看见张嘉宇已经做完撑着脑袋休息了,他最后一道大题空着,大约是太难,所以选择了没做。
我心下瞬间安定了几分。
与我相比,张嘉宇的数学算得上是“别人家的孩子水平”,他每一门都是拔尖的状态,三年来,虽然成绩偶尔有波动,但一直都是老师的宠儿。
我呢,除了不是数学老师的宠儿之外,其余皆是与张嘉宇齐平的学霸。
嗯。
做完最后一道数学大题的时候,我更加深了这样的想法。
数学收卷后,我已经考的有些累了,趁休息的十分钟,终于腾出精力问张嘉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好好的高考变成了这一副奇怪的样子,面包考卷,奇怪的监考老师,这一切绝对不是老师口中那个庄严肃穆的高考。
而张嘉宇,他一点也不惊讶。
问出这句话时,他懒洋洋的靠着椅子后背,拉着我的手把玩,注意力一点也不在我的话上。
他心不在焉的回答道:“你考完下一科就知道了呗。”
我顿时站起来,指着他的脸一字一句道,“张、嘉、宇。”
上一次被我叫全名时的后果是,为了答应我无理的要求抱着玫瑰花大喊表白被教导主任抓去反省了一周,记了一次大过。
这一次……
他仍然丝毫不慌,将我拉着坐下,耐心道,“你考完就知道了,相信我,嗯?”
不管这次荒唐的考试是否对我的高考有影响,但打心眼里说,有张嘉宇在我身边总算是比刚来时安心了不少。
理综的卷子放上来时,鸡爪的颜色暗淡了几分,没有第一考时那么深了。
向日葵和白杨也有些无精打采,没有初见时那么话多了。
但我并未在意,只是当他们不想打扰到我和张嘉宇考试。
新进来的考生也很有意思,是个带着眼镜的龙猫。
它和宫崎骏漫画里一模一样,甚至不像实物,走起路来飘飘荡荡,又一摇一晃,像只高傲的企鹅。
它虽然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说,但明显能感觉到这只龙猫与它外表不符的孤傲和倔强。
张嘉宇考试前想和它套近乎,说了句,“嘿,bro。”
龙猫嫌弃的瞪了他一眼,又嫌弃的看了看我,一句话也没说。
理综的卷子和我平时做的差不多,张嘉宇做得比我快的多,手撑着脑袋又开始昏昏欲睡,好像一整间教室里,只有我一个人清醒。
向日葵和白杨从考理综开始时就无精打采的,而那只龙猫……则在伸长了脖子看张嘉宇的试卷。
张嘉宇这货做完还有一个多小时,现在已经睡得比猪都死了,半张卷子按在胳膊底下,半张卷子吹在桌沿边,那只孤傲的龙猫正睁大眼睛偷看着卷子上的答案。
我本来还以为看错了,结果一扭头,清清楚楚的看到龙猫伸长了它短短胖胖的爪子,正欲抓张嘉宇的卷子。
“咳咳咳!”
我捂住嘴,努力咳了几声,试图叫醒张嘉宇。
几秒之后,龙猫都快抓到他的卷子了,这货还睡得和死猪一样。
我蹙起眉头,更大声的咳了几声。
这回向日葵和白杨醒了,张嘉宇却依旧没醒。
这货到底是什么心态,高考都能睡得这么死……
我见叫他这条路行不通,便对讲台上的“监考老师”指了指龙猫的动作。
而就在我伸手指向龙猫的一刹那,它瞬间收回动作,端正地坐在板凳上,一副认真做题的样子。
我无语的看了它一眼,腹诽道,装的可真像。
白杨伸出它长长的树枝,敲打了龙猫的脑袋一下,龙猫瞬间缩成一个团,身体边缘开始慢慢变成紫黑色的雾团。
慢慢的,雾团逐渐变大,直到将它的整个身体包裹,几秒之后,雾团嘭的一声,措不及防的就那么消失了。
我从头到尾看着这一幕令人惊诧的画面,愣了几秒之后,也逐渐能够接受这个诡异又奇幻的事了。
而张嘉宇,他直到考试结束,都没再醒来。
5.
最后一考时,向日葵的花朵已经开始脱落,我抓住她的叶子,又怕扯疼她,只敢轻轻拉住问,“你……怎么了?”
向日葵有些虚弱,她看了一眼爬着睡倒的张嘉宇,说了和张嘉宇一模一样的话,“等考试结束,你就知道了。”
我有些慌,试图去摇醒张嘉宇。
可是他像是被灌了安眠药一样,怎么叫也叫不醒。
我彻底慌了。
向日葵没了刚开始的生气,她的叶子和花朵都开始往下掉,教室角落的花花草草也开始枯萎,连树木里面算得上坚韧的白杨,也开始力不从心。
慌张和不安在一瞬间就开始涌入整片脑海,我用尽全力,想要让张嘉宇醒来,可是我越是慌,周围的情况就越是不好。
和刚才不一样,这次的阻碍,更像是地震。
还没发卷子,教室就开始剧烈晃动,紧接着,墙上开始出现裂缝。
慌乱之中我记起张嘉宇曾经说过的,这间教室和我的情绪有关。
情绪……
我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深呼吸几口,可汗珠已经顺着脸颊留下。
不能紧张,不能慌。
我一定可以的,没有张嘉宇,我也一定可以的。
我在心底默念三遍,终于慢慢找回了理智。
这荒唐的考试是考不下去了,我一把拉起张嘉宇,让他靠在我的肩膀上。他这人足足有一米八,站起来高我两个头,我抱他实在是有些吃力,只能勉强搀扶。
抱起他的时候,我还夹带私心地朝他的帅脸扇了几巴掌,很大声的叫他名字,张嘉宇已然睡得死沉。
算了。
我咬咬牙,用力将他扶起,艰难的往前走了几步,却发现肩上的重量忽然一轻,像是有人帮我分担一样。
我抬头一看,白杨树伸出了他长长的树枝缠住了张嘉宇的手臂,正往起来提。
无形之中,好像有人站在了他的右边,与我并肩。
我看的出,白杨树已经快没了力气,他也只是死撑着,想要帮我们出去。
“淼淼,快,走出这扇门,走出这扇门就好了……”
我死死咬着牙,艰难的挪动步子。
教室里的晃动越来越明显,我的脚步也一步比一步慢,每走一步,都感觉肩上的张嘉宇更重了一分。
白杨树的树枝终于不支而倒下,可他又靠近我们几分,重新艰难的伸起它的树枝,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他说话时也十分费劲,但也强撑着说了,“对你来说…走出这道门也是、也是考试的一部分,淼淼。”
“你一定要把他带出去……”
我实在没力气了,张嘉宇的身体越来越重,地面也晃动的越来越剧烈,但离那扇门,仅仅一步之遥。
我几乎将后槽牙咬碎,豆大的汗珠落进眼睛里,仍然感觉不到。
我踏出教室门的前一刻,白杨树终于倒了下去。
世间所有的困难与风雨,仿佛都在同一时刻,强加在了我的身上。
我已经没有力气去骂张嘉宇了,那扇门离我近在咫尺,门外面,是熟悉的瑰丽炫彩的星光流动。
踏入门的那一刻,刺眼的光芒朝我倾倒,周身忽然没了重量,轻松又凉爽。
我失去了知觉,只觉得,眼泪在掉。 .
再醒来时,我回到了原本的,学校的教室里。
下午的黄昏里,同学们陆陆续续收拾着自己的书,准备毕业。
林夕火急火燎的冲进教室门,大喊道,“淼淼!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我还没反应过来。
“你猜我今天看见什么了?那个黎雪竟然和张嘉宇一起在学校奶茶店里买奶茶,张嘉宇好像还送了她小蛋糕!”
“姐姐,谁不知道你们昨天的在一起一周年纪念日啊,那蛋糕不应该送你吗?”
“不行不行,你得跟我去问个清楚。”
“……张嘉宇这小子要是个渣男,我绝对饶不了他!”
我愣住。
“哎,淼淼,你怎么哭了?不是不是,你哭什么啊,我我我,咱们,咱们这才不是要去看吗?”
好多人围上来,“淼淼,你别哭啊,多大点事啊……”
“别哭了,以后找更好的呗。”
我的眼泪,不知道怎么就下来了。
也许是背起张嘉宇的那几步路,走得实在是让人委屈,也许是向日葵和白杨,连一句再见也没和我说。
我吸了吸鼻子,擦干眼泪,“带我去找张嘉宇。”
这一次,我一定要问个明白。
6.
和我那天看到的画面一模一样,张嘉宇身边站着黎雪,黎雪手中,是那杯被洒在了空中的抹茶拿铁。
我远远看着张嘉宇的脸,觉得他变了,又觉得没有变,他还是原来那个他。
两人买完奶茶后,林夕拉着我堵住了他们俩的路。
张嘉宇的目光对上我的视线,有一瞬间的了然笑意。
我鼻子酸酸的,又想哭,但忍住了。
“你干嘛睡着不起来?”
我开口质问他。
张嘉宇将手中,大杯的,全糖的,芋圆椰椰递给我,连带着的,还有一副我从未见过的VR眼镜。
“设置程序的时候,没想到你会这么厉害,竟然能抱着我走出去。”
林夕:?你们在说什么?
我看到他手里的VR眼镜,顿时明白了什么。
我正要伸手去接,却忽然被插话的黎雪打断,“不好意思,嘉宇今天是和我一起出来的,我们要走了?”
我有些好笑,“怎么,他是你男朋友?”
黎雪一噎。
我又咄咄逼人道,“既然不是你男朋友,你没权干涉他要做什么。另外,我再提醒你一下,我,张嘉宇女朋友,只要我活着一天,你这种货色就永远别想再和他一起成双入对了,拿着你的拿铁滚吧。”
说完我便拉着张嘉宇头也不回的走了。
只留下林夕一个人替我鼓掌。
7.
等到没人时,我又重新那出那副VR眼镜,摔到张嘉宇怀里,“你骗谁呢。”
张嘉宇笑着替我插好习惯,把奶茶送到我嘴边,“女朋友大人,先喝口奶茶消消气?”
我瞥过头,不理他。
每次他都拗不过我,僵持几秒后,终于妥协了。
“我坦白,行了吧祖宗。”
我这才牛回头,“认真说。”
哪料张嘉宇一句话没说,忽然放下奶茶,在我面前打了个响指。
霎时,璀璨又绚丽的星河铺满了整片天空,就像我曾经看到过的那样,光芒暗流涌动,耀眼至极。
我瞪大双眼,连嘴都合不上了。
“本来想考完告诉你,但是看你最近学数学压力很大,就花了点力气准备了个小惊喜。”
“虽然意外倒是蛮多,但你克服了自己,还拯救了我,不是吗?”
我一时呆愣在那里。
“本来我的能力,是能够支撑到最后一考考完的,但向老师身体出了点意外,只能中断了。”
“向老师?”
“就是那个向日葵。”
我一时有些不能接受,“那你……”
张嘉宇清了清嗓子,“还没正式地向你介绍我自己,你好,我叫张嘉宇,也是你拥有神奇魔力的,世界独一份的男朋友,欢迎来到我的世界,亲爱的淼淼。”
恍惚间,我又回到了那个奇幻的教室,这一次,我轻松走出教室门,看到张嘉宇的幻影在远处朝我挥手。
“恭喜你,通关成功。”
一瞬间,璀璨星光爆裂,所有的景色开始逐渐消散,无边的浪漫包裹了整个夏天。
而我们,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