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体伤害可以恢复,但心理伤害是一辈子弥补不了的。
就像他,在得知蒋遥死讯的那一刻他也已经是个死人了。
江芥只觉得面前的狱警很奇怪,一会儿冷漠一会儿对着文件撒气,如果没得躁郁症,多半也是精神有问题,可他又是自己的任务对象,一想到之后的日子,就觉得自己命途多舛。
而且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人眼中的杀意是冲着自己来的。
空气中弥漫着冷凝的气氛,江芥打了个哆嗦。
“松开她。”
蒋旭东挑眉,示意旁边的监管者动手。
解放双手的一瞬间,江芥第一时间检查了自己肚子的伤口,毕竟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她可不想在第一天就因为伤口感染直接区见了阎王。
好在疼是疼,却不深,只有浅蓝色的囚服下摆有一点斑驳的痕迹。
例行询问完成,江芥被蒋旭东带着往外面走。
监狱和影视片中的差不多,整体是冷硬的灰黑色,框架由钢铁做成,每个通道狭窄细长,头顶的白炽投下惨淡的影子,除了这些,基本没有多余的物件,为了防止自杀和犯人逃跑,连隔间的钢管都很光滑。
这只是审讯室,离正儿八经的监牢还有很远。
一路上碰见无数个拿着警棍和枪支的狱警,都是神色冷漠,表情狠戾不好惹的样子。
蒋旭东的军靴在地面上踏出沉闷的响声,江芥偏头看了看,却不是去监牢的路。
她纠结了半天,问了一句:“长官…”
“医务室。”蒋旭东没有回头,就知道她想说什么。
几个人一路无言,手铐的冰冷无时无刻的在提醒江芥,她现在是个犯人,她马上开始的就是漫无边际的囚犯生涯。
医务室意外的简陋,里面只有一个带了口罩的女人,曲线曼妙,白大褂上星星点点的血迹,有的已经干涸了,怎么看都不像是正经医生,反而像八十年代战场上的伪医,又或者某个恐怖片里面那些以人命为乐的护士。
江芥被她盯着,莫名其妙打了个寒颤。
“哪来的?”
旁边的随行狱警面无表情:“3监,编号026513。”
听见介绍,女人漏出一个别有意味的笑:“绵羊牢的小家伙。”
江芥听不懂,好在对方也没有过多纠缠,只是手法实在粗糙,根本没有消毒,稍微检查了一下抹了点黑糊糊看不出材质的药,最后直接扔了几块纱布让她自己包。
一个简单的医疗流程就完成了。
全程蒋旭东都站在旁边,不说话也没动作,仿佛隐形一般,女人倒是抛了好几个媚眼,他都没接,反而一直盯着江芥。
江芥不敢看他的眼睛,总觉得毛骨悚然。
出门的时候不由自主打了个喷嚏,下一秒就有一件衣服披了上来,江芥回头,正是活阎王。
她讪讪:“…谢谢。”
想也知道这是不合规矩的,但摸不清楚这位的脾气之前,她也不敢轻举妄动,所以就僵硬的跟着人走。
中间经过一段空间,是纯黑色的,每个隔间大概有十平方米,大部分的门都是紧闭的,隐隐约约听见里面的传来阵阵惨叫。
那叫声凄厉,像承受了某种酷刑,江芥头皮发麻。
借着手电筒的强烈光照,她看见墙壁上赤红的三个字:禁闭室。
江芥眼观鼻鼻观心,可还是抵不过好奇心,在走到末尾的时候忍不住睁开了眼睛,看见了旁边半开的门里的情形。
里面吊着一个笼子,笼子中有一个人,她第一眼看成了人彘,后来才发现那人是被反绑在笼体上,手脚以诡异的角度弯曲,衣服都被血染的看不出来颜色。
这哪是禁闭室,明明是酷刑房。
更可怕的是,越离得近越清晰,那个人的全貌一下子出现在面前,除了姿势扭曲以外,口鼻舌竟然都被生生的去掉了,剩下几个空落落的大洞。
江芥有点想吐,她也确实这么做了。
只是实在吐不出来东西,只能干呕,嗓子火辣辣的疼。
这到底什么鬼地方?
是人间…还是地狱…
里面的是死人,还是还活着?
蒋旭东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冷笑道:“怕了?”
江芥扶着干疼的胸口,瞪了他一眼。
蒋旭东丝毫没有反应,转手将之前给她的衣服拿回来,慢条斯理的扣上披风扣子,从旁边拿过来一个印章,不由分说的掰过她的肩膀,利落的拓了上去。
他的力道极大,江芥觉得自己的骨头都快被捏碎了,忍不住哼了一声。
蒋旭东嘲讽的开口:“装可怜?少来这一套,这里面比你漂亮的女人一抓一大把,留着这种演技去对付你的狱友吧,相信她们会好好的照顾你的。”
照顾那两个字他咬的格外重。
江芥生生的从这些动作中品出来一点儿别的意思,可旁边的警棍滋啦,她根本不敢反抗,监狱不比外头,这里没有道德束缚,在绝对的强权面前,逞口舌之快讨不到好处。
于是,江芥胸口那串编号末尾,就缀了一个字母D,黑色,代表这是蒋旭东的犯人。
这里也能看出来监狱长的恶趣味,以及和常规监狱截然不同的制度。
幽灵监狱不允许自杀,但允许打架斗殴,也不禁止拉帮结派,所以弱者找强者附庸,强者找强者决斗就成了这里的日常。
蒋旭东的这种印章专属于地位高的狱警,她所在的3号监归他管辖,印章是黑色的D,东的缩写,类比旧时奴隶身上的烙印。
而狱警与狱警之间也有帮派,因而选择依靠谁也是日后吃苦头多少的参考。
从蒋旭东的行为来看,他应该算强的。
可江芥一点儿也没有仗他势的欣喜,因为他在的时候还好,不在的时候,这个印章就是别人嫉妒、利用、报复的源头。
“喂!你他妈是聋了吗!”蒋旭东半天没听见回答,用警棍顶了一下她的后背,偏头道:“老子跟你说话呢!”
“…我没有。”她没有装可怜。
蒋旭东啐了一声:“你开车撞人的时候也是这么可怜兮兮的吗?啊?畜生!”
“我没…”她想反驳自己没杀人,却在对上男人那双灰色的眼睛时住了口。
她没有杀人的记忆,可她也证明不了自己没杀人。
她的记忆中三点一线,连谁会嫁祸她,谁会在她的车上动手脚都想不出来。
她说她没有,别人会信吗?不会的。
没有人会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