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的五公主是个活泼好动的。
逃学，翻墙，和看不顺眼的世家小姐吵架。
皇上很是头疼，可是又不忍心惩罚自己的掌上明珠。
于是每次五公主犯了什么事，皇上就两眼一瞪，直直地看向我的方向。
「扶桑，你是怎么照顾公主的！」
我便也就熟练得不能再熟练地跪下请罪，连眉头都不会动一下。
1
我是五公主宫里的宫女。
五公主是当今皇后和皇上的唯一嫡公主，真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
因得父母宠爱，五公主从小就锦衣玉食，吃穿用度都是公主里最好的，等五公主长大一些，皇后娘娘便允了让五公主自己挑了贴身宫女。
五公主挑中的是我。原因是我长在了她的审美点上，她看着我觉得怪顺眼的。
于是，我，扶桑，成为了五公主的贴身宫女，不仅要照顾她的饮食起居，还要负责给公主解闷。
而我却还比其他宫女多了个活，那就是替五公主收拾烂摊子。
我叹气。
五公主很活泼，活泼到每日必须制造些什么劳什子事情出来。
比如，在含章院上课时把墨水打翻，以次来糊弄自己惨不忍睹的功课。
比如，在皇上气得罚她禁足的时候，偷偷爬墙溜出去，到太子殿下的宫里偷点心吃。
比如，在两个世家小姐拈酸吵架时，她会看热闹不嫌事大，再去插一嘴，最后变成三个人一起吵架。
我很心累，可我不能不管。
皇上皇后每次都会被五公主楚楚可怜的眼神给弄得心软，接着叫我的名字。
「扶桑，你是怎么照顾五公主的！」
这句话，我耳朵都要听出茧子来了。
2
当然皇上皇后并没有真心罚过我。
每次他们要罚我时，五公主这个时候又会跳出来替我求情。
「不关扶桑姐姐的事，都是儿臣的错！」
接着，皇上皇后就会借此提出一些不痛不痒的惩罚，五公主便不会再拒绝。
久而久之，皇上皇后要是想罚五公主，便会先叫我的名字。
我也会识相地跪下，说一声「奴婢知罪。」
虽然五公主老是给我惹麻烦，还总是把我陷入吃板子的境地里，可我还是很喜欢她。
她性情直率，从不苛待下人，只是被皇上皇后宠得有些娇纵。
可她是金枝玉叶，是皇上的嫡公主、皇家的掌上明珠，再怎么娇气霸道，都是担得起的。
就这样，在宫里的时光匆匆而过。
五公主今年已然及笄，美丽动人，长得如花朵一般。
眼看着就要到了议亲的年纪，皇上皇后却在挑选驸马的时候犯了难。
在他们眼里，这世上没有哪位男子能够配得上他们的女儿。
婚事也不急在一时，于是他们打算慢慢挑。
五公主确实也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都知道让我去偷民间的话本子来看了。
「听说陛下和娘娘因为帮公主您挑选夫婿的事情大吵了一架呢。」
五公主正在看话本子，我拿着梳子帮她梳头。
「公主您有没有心悦的人啊？若是有，想来陛下和娘娘定然会满足您的愿望。」
五公主刚喝下一口茶，在听到我的话后被呛到，猛烈地咳嗽起来。
我连忙帮她拍背顺气，她缓过神来，脸颊飞上两抹红色。
「你最近怎变得如此多话。」
我笑嘻嘻地把发饰帮五公主带在头上「哎呀，我们公主殿下如此花容月貌，不管是心仪谁，都是那人的福气。」
五公主却有些怔然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叹了口气。
「只怕，他不想接受这样的福气。」
她眼里的落寞实在太过明显。
像五公主这样美丽的人，也会爱而不得吗？
3
我能猜到，她心仪的是谁。
每次宫里开设宫宴时，五公主的目光总是要往他身上瞄。
真不怪五公主，那人实在是芝兰玉树风度翩翩，在一众富家子弟里实在是太过显眼。
皇上也很喜欢他，总是打趣说温将军家的大儿子温谨实在是太合他心意，要是能和温将军换个儿子，他肯定愿意。
温谨生来聪慧，对于这样的玩笑话，每次都回复得相当得体。
五公主更是目光都要黏在他身上了。
我轻咳一声，扯了扯她的衣袖。
五公主这才如梦初醒，慌忙移开眼神，低着头，耳根却红了一片。
我叹气。
唉。
五公主这是看上人家了。
即使是这样，身为公主，自然不能放下身段去主动询问他的意愿。
我有些不解，若是五公主喜欢，去和皇上皇后知会一声，他们肯定会愿意为他们俩指婚的。
五公主却只是闷闷不乐地回应道「若是我真的说了，他便没有拒绝的权利，倒显得是我逼着他当了驸马。」
「可我想嫁的夫君，不仅要我喜欢，我还希望他能同样心悦我。」
此时我才知道，她也并非所有事情都能顺风顺水。
即使是高贵的公主殿下，在面对自己心仪之人时，也会这般小心翼翼瞻前顾后。
我不忍见到她如此闷闷不乐，便自告奋勇。
「公主可想试探试探温大公子的心思？」
五公主抬头看向我。
「公主开不了这个口，可是奴婢可以帮您。」
瞬间，五公主的眼睛就变得亮晶晶的。
4
我替五公主跑了一趟。
没办法，当奴婢的职责里包含了哄主子开心这一条。
去问问温谨的心思，若是他对五公主也有意那就是皆大欢喜，若是他并无这样的想法，那便也能了结了五公主的心思。
我用着五公主给我的腰牌出了宫，遣人给温谨递了消息，约他在湖边的凉亭一见。
正坐在凉亭里看着湖里的锦鲤围着我打转，温谨来了。
我慌忙地站起身朝他行礼，并说明来意。
他墨黑的瞳孔深深地看着我，过了许久，他才出声。
「五公主心悦我？」
「是，公主派我来探听一下温公子您的意思。」
他轻笑一声「五公主殿下真是个实诚人，要是换作别人，直接求了皇上赐婚便可。」
这个态度，是有意还是无意啊……
毕竟我只是个愚笨的宫女，实在是看不出他的表情到底属于哪种，于是便小心翼翼地出声。
「温公子，您看……」
他回头看了我一眼，出声打断了我的话。
「你叫什么名字？」
我老老实实回答「奴婢扶桑，是五公主的贴身婢女。」
「麻烦扶桑姑娘替我转告公主，公主是金枝玉叶的贵人，温某实在是配不上她的青睐。」
温谨神色淡然，说出的话却有些残忍。
「边关战事吃紧，很快我就会跟随我父亲带兵出征。」
我有些愣神「温公子是要上战场吗？」
他终于露出了些笑容。
「是，所以我暂时没有成家的想法，毕竟有哪个姑娘愿意和自己刚刚成婚的夫君分离太久呢？」
「五公主是个豁达爽朗之人，定然能寻到更好的夫婿。」
我把温谨的话一五一十地转达给了五公主，她沉默了好久，终究还是红了眼眶。
我手忙脚乱地想要哄公主开心，伸手去帮她擦眼泪。
「公主不要伤心，是温家没有那个福气。」
五公主眼眶红红的，很是惹人怜爱。
我轻声安慰「陛下和娘娘定然会为公主挑一个全天下最好的男子。」
她流着泪摇摇头「在我心里，没有比他最好的了。」
我有些失语，一时之间竟不知该怎么劝解她。
「可我也知道，他这样的人，心里向往着长河落日，又怎么会被儿女情长绊住脚步。」
5
不久之后，温谨跟着温将军出门打仗去了。
不过五公主的婚事也暂时搁置了下来，因为边关战事吃紧，皇上忙碌了起来。
五公主反倒是松了口气。
「如果不是嫁给他，那么嫁给谁都一样。倒不如嫁人那天来的晚一些。」
「公主，这世上好男儿还有很多，公主您年纪还这么小，定然会寻得一位真心待您的人。」
五公主像是突然打了鸡血一般，一脸赞同。
「没错！扶桑你说得对！本公主可是皇上的女儿，要想找什么样的没有！他温谨瞧不上我，我还不能重新找了？」
「前朝的大公主还能在自己府里养面首呢！我为什么……」
我慌得一批，急急忙忙地打断了她的话。
「祖宗诶，这话可不兴乱说啊！传到陛下和娘娘耳朵里，怕是要罚奴婢板子。」
五公主眨巴眨巴眼睛，一脸义气地向我承诺。
「有本公主护着你，谁敢打你板子！」
我无奈地笑了笑。
这么多年过去，五公主还是很像初见时那个小女孩。
若真有一天要成婚，我倒是希望五公主的丈夫是一个能够包容她性子的人。
在我心里，她虽然娇纵任性，却在宫里活得肆意又潇洒，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是个顶好顶好的主子。
我真心希望，她能够一直受人疼爱。
6
边关战事吃紧，皇上急得团团转，好在温将军从边关传来的都是捷报，倒是让皇上的眉头松了几分。
五公主嘴上说着要另外找人成亲，实则每到从边关传来消息的时候跑的比谁都快。
我跟在后面根本追不上，只能扯着嗓子叫「公主，您跑慢些啊！」
还好我年轻，不然有一天变老了，我这老胳膊老腿怕是根本追不上她。
我总是觉得，公主若是变老了，走起路来说不定也是蹦蹦跳跳的。
得知温公子一切都好后，五公主似乎松了口气，接又骄矜地冷哼一声。
「没死就好。」
我有些失笑。
「公主，您若是记挂着温公子，大可以直接说出来。」
「谁记挂他？我就是想知道他死没死！」
五公主昂起脑袋死不认账，我在无奈的同时又有些惆怅。
唉，公主看起来还没完全放下。
看来用情至深啊……这可怎么是好。
战事得到了缓解，皇上缓过了神来，又合计着要给五公主选驸马了。
五公主又开始发愁，连胃口都变得不好了几分。
我一连吩咐小厨房做了些清淡的小菜，想着给五公主换个口味。
把其他下人都遣退后，我看着正卧在美人榻上发呆的五公主，突然觉得有些心疼。
「公主，您不是说要找个比温公子更好的夫婿嫁人吗，怎么这会这样失魂落魄了？」
相伴多年，我早已把五公主当成了我的妹妹一般，说起话来也更亲近了些。
「他拒绝了我，我心里不畅快，觉得我定然还能找到比他好上一千倍一万倍的郎君。」
五公主戚戚然开口，眼里不一会就蓄了泪。
「可过去这么久了，我竟还觉得，他才是最好的。」
她啜泣道。
「扶桑，不能嫁给他，我真的好伤心好伤心啊。」
我没回答，只是默默地抱紧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