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边关的战事终于快结束了。
听说温将军和温谨一路过关斩将，最后把敌人逼得节节败退。
如今他们得胜归来，要回京城了。
五公主在听到这个消息时，手中的茶杯摇晃了一下。
她终究还是有了一瞬间的失态。
「他回来了，我却要另嫁他人。」
我生来愚笨，不知该如何开解，只能重复着一句话。
「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
五公主不解地看着我，我却说不出为何我会这样觉得。
这大概是一种直觉。
我的前半生都在这宫中度过，对宫里的风吹草动有着异于常人的敏锐。
果然，这不是我的错觉。
那日，皇上身边的李嬷嬷来公主的住处请她去一趟紫宸殿，表情颇为严肃。
我跟着公主急匆匆地赶过去，却看到跪在地上的齐国公一家。
五公主懵了，我也懵了。
看着沈问小公子脸上甚至挂了彩，五公主行礼后，小心翼翼地出声询问了一句。
皇上面色不虞，说出来的话都像是要冻成冰渣子一般。
「齐国公，是你们自己说，还是朕来帮你们说？」
齐国公一家人头都要埋到地上了，愣是一声都不敢应。
「朕选中沈问作为璎儿的夫婿，那是给齐国公面子！本以为沈问人也老实，博学多才，会是璎儿的良配。」
「却未曾想过齐国公府如此不识抬举，竟放任自己的嫡子在定下婚约后在侧院养外室！」
13
五公主瞪大了眼睛。
沈问的头低得更厉害了。
齐国公颤抖着回话「是臣没有教养好孩子，臣知罪！」
齐国公夫人哪里还有昔日的威风，更是一句话都不敢说。
我看了看齐国公的人，又看了看发怒的皇上，已经猜到大概。
齐国公府恐怕是想把沈问的外室藏着，等五公主嫁过去，再寻个由头把那人接近府里。
他们大概是觉得，即使是公主，也不能阻止男人三妻四妾。
再说，皇上那么多公主，哪能因为这件小事就来责怪家底丰厚的齐国公府呢？
可是他们还是不知道，五公主在皇上心中的地位。
公主幼时那么顽劣，皇上都舍不得重罚，就连五公主闹着要去骑射，皇上也只是嘴上说着不好，实则派人给五公主备下了好几匹品相优质的骏马。
如今五公主的亲事，皇上自然是不允许有人先一步登堂入室的。
加上齐国公府跋扈多年，早就该寻个由头敲打一番。
「璎儿还未嫁到你家，你们就敢这样轻视朕的女儿，任由沈问流连外室厢房，如此轻视皇家的颜面，你们该当何罪！」
帝王之怒，威压感十足，齐国公府的人都开始剧烈颤抖起来。
「臣罪该万死！」
皇后此时在一旁轻飘飘地接过了皇上的话。
「臣妾听说，齐国公夫人在那日的宴席上，言语中对我璎儿颇有不满啊。」
齐国公夫人惊慌失措地否认，皇后却置若罔闻。
「既然这样看不起我璎儿，那这桩婚事也就作罢。」
「沈家还是少了些福气，同皇室做亲家。」
「沈问公子既然如此喜欢那位外室，那便把她赐给你做侧妃吧，就当是皇家对退亲的补偿。」
沈问的脸色猛地变红。
谁不知道，外室就是因为身份低贱才只能养在外面，如今皇后娘娘一句话，却要让身份低贱的女子来做侧妃，岂不是在借力打压齐国公府？
沈问出声请罪「是臣不好，臣回去会立刻打发了那位女子，请皇后娘娘恕罪！」
「沈小公子何罪之有？不过是纳个妾室而已。」
皇后皮笑肉不笑地暗讽道。
「你既然如此喜欢外面的莺莺燕燕，那便再多赐几个宫女给你做通房又何尝不可？」
沈家的人脸都憋红了，却不敢出言反驳一句话。
我看着皇后娘娘伶牙俐齿地把齐国公家逼得节节败退，终于知道，五公主的性子究竟是随了谁了。
皇后若是个臣子，在朝堂上必能舌战群儒吧。
五公主沉默了许久，看着被吓得快要哭出声的沈问，眼底充满了失望，出声道。
「父皇，母后，女儿不想嫁给沈问这样没有担当的人。」
她神色平静，似乎丝毫没有因为这些事而伤心过。
皇上皇后眼底都露出了些心疼之意。
「那璎儿和齐国公家的婚约，就此作罢吧。」
沈家的人灰溜溜地离开了。
本来皇上还想说些什么发泄一番心里的怒气，殿外的太监上前来通传，说温将军和温小公子已经回京，进宫来拜见皇上了。
皇上的表情瞬间转怒为喜，笑着坐起身。
我有些担忧地看向五公主，她回以我微笑，让我安心。
即使她装的再好，我也察觉到了她那一瞬间身体的紧绷。
14
距离上次见到温谨，已经是一年多以前。
他的变化，说不上太大。
虽说在边关摸爬滚打，整个人都变得消瘦了些，不过人也挺拔起来了。
五公主只同他眼光对上了一眼，便僵硬着移开了目光。
温谨则是神色自若地上前请安行礼，时隔一年，他的礼数还是不会出任何纰漏。
我感觉到五公主握住我的手开始逐渐攥紧，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些什么。
殿上站着自己昔日心爱之人，而自己又刚刚退了婚……
没人愿意在自己狼狈的时候见到曾经喜欢的人。
她或许很想离开这里。
果然，在皇上和温家父子交谈的时候，五公主开口说是要先一步离开。
皇上刚想应声，却被温谨打断。
他抬起眼皮，目光灼灼地看了五公主一眼。
「陛下恕罪，臣和父亲刚刚在外面听到些里面的动静，听闻陛下想要退了五公主的婚事？」
五公主脸色一变，没想到温谨会直白地问起这件事。
似是又想起了那厚脸皮的一家人，皇上的脸色又有些不快。
「是，齐国公的人简直欺人太甚，断不能做我璎儿的驸马。」
「五公主金枝玉叶，婚事自然不能马虎。」
温谨再次深深地看了五公主一眼，五公主颇为心慌地别过头。
她压低声音问我「他这是在挑衅我吗？是不是！」
我哭笑不得地拍拍她的手以示安慰。
谁知道，温谨接下来的话，让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
「若是陛下不嫌弃，您看我怎么样？」
殿内顿时陷入一片寂静。
皇上回过神来，动了动嘴唇，欲言又止。
「臣想向陛下讨个恩典。」
温谨顺势跪下，一脸认真地说道。
「臣想要求娶五公主为妻，请陛下准许。」
15
「你说他这是什么意思？他是不是在耍我！」
夜晚，五公主回到住处后，直接整个人气得在宫殿里走来走去。
我试图安抚她「公主……」
「是他亲口说，不敢高攀我，然后跑到边关去打仗了，现在回来了这又是什么意思？」
她猛地喝了口茶润嗓，长呼一口气。
「兴许是他后悔了呢？」
「打了个仗回来就后悔了？谁信啊！」
五公主这下是真的被气到了，气得脸和耳朵都红了一片。
我踌躇着开口「若是公主心里还有温公子，这倒也不算是件坏事……」
然后我就看到，公主的脸更红了。
「谁心里有他！他若是想娶我，还不是得过了父皇那关！」
皇上白日的样子，好像也没有很反对。
我腹诽道。
毕竟温谨也是一表人才，跟着夫君从军打仗也立下了大功，皇上本就喜爱他，如今看他倒是更加顺眼。
温谨求娶公主，说不定皇上真的会答应。
不过这话我可没敢说出口。
眼看着五公主都气成这样了，我可再不敢给她添堵。
五公主发泄完了，有些颓然地重新坐回了美人榻。
「扶桑啊……」
「诶，奴婢在呢。」
她双手托腮，很是懊恼。
「我是不是很没出息……就算是时隔一年，他一出现我还是会慌了手脚。」
我一边把茶端到了桌上，一边回话「公主哪里的话，这怎么能叫做没出息呢。」
她望着窗外，似是怔愣了许久。
「扶桑，我以前老是因为不能嫁给他而觉得遗憾，现在他想要娶我了，我却觉得有些恐惧。」
我答道「皇上到现在还没答应温公子，想来必是觉得公主上次定亲受委屈了，所以态度才如此模棱两可，许是想听听公主您的表态。」
「他之前说的那些话我一直记着。我本来都已经打算放下他嫁人了，他又回来求娶我。」
五公主合了合眼。
「我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