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炎热，周管家的尸首运来的时候，被开膛破肚的尸体肾脏都已经开始流脓，散发着浓浓的臭味。
那个味道熏得人太阳穴都跟着突突地跳。饶是江小瑕和开始逐渐适应验尸环境的薛丰儿，都忍不住悄然后退了些。
“妈呀，这，这味道也太……”江小瑕捏着鼻子，声音都娘气起来。
“习惯就好了。”
吴悦面不改色心不跳，套上透明手套，先检查了一番周管家的衣裳和尸首外表，便直接伸进了周管家的肠胃里翻腾。
有些地方的腐肉已经生出蛆来，她耐心地将蛆虫揪出，还是伸进腹腔里孜孜不倦地在肠子里面翻找着。
那场面……可真够重口的！
“吴姑娘你到底在找啥啊？”
江小瑕都快被熏晕过去了，可是作为一个称职的书记员，他绝对不能离开验尸现场，否则这一套记录就白搭了。
“我在模仿凶手啊。”
吴悦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继续摸索：“凶手找什么，我就找什么。”
事实证明，凶手什么都没找到。
而吴悦除了还没完全克化的食物之外，也没在对方的胸腹之中发现任何其他有用的东西。
“唉，有点可惜。”
吴悦放过了周管家的五脏六腑，轻声说道：“没找到，再看看别的。”
她话语轻柔、动作专业，不像是在验尸，更像是做着什么女红之类的雅致活计，听得江小瑕浑身都瘆得慌。
偏偏吴悦的表情十分庄严认真，对待尸首的态度郑重其事，弄得江小瑕也不敢随意开口调侃。
二人望着吴悦拿出了十二分的耐心认真地在周管家的尸身翻找着，却都不知道她在翻找啥。
事实上，吴悦自己也不知道要找什么东西，她是猜的。
猜凶犯把周管家的尸首弄成这副开膛破肚的样子，绝对是在找东西。
“为什么是在找东西？他也有可能是用这个法子杀了人吧？”
江小瑕一边记录，一边疑惑地追问道：“肚子都成这样了，肯定死得很痛苦。”
“凶犯是被匕首刺入脐下三寸而死。”
吴悦抬起头来，指向死者的下腹处：“伤口有裂口，重复刺入了不止一次。仇杀的可能性极大。”
“你是说……周管家被开膛破肚的时候，人已经死了？”江小瑕一惊。
那确实不需要再开膛破肚了。
除非……是在周管家的身上没找到想要找的东西，甚至不惜划开周管家的尸首搜查内脏！
吴悦点了点头：“说得没错。”
不论凶手是不是钱老翁，没在周管家的身上找到东西，势必还会向旁人下手。
两个时辰后，吴悦验尸完毕。
江小瑕奋笔疾书记录着最后的一些要点，薛丰儿打开验尸房的大门，帮吴悦去打热水、洗手套。
“记完了！”江小瑕抬起头来露出一口白牙，笑容还没完全绽开，就被尸体复仇的味道熏得重新闭上嘴巴。
“吴姑娘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江小瑕一脸期待地问道。
比如……对凶犯的推测。
这是每次验尸完最精彩的部分。
“需要等等。”吴悦轻声道：“我还没验完。”
“还没验完？”
开什么玩笑！
吴姑娘连死者牙缝都没放过，还有什么地方可验的？！
“拆骨。”樱唇微启，说出一句颇为陌生的词儿来。
江小瑕懵了。
从验尸间出来，吴悦灵动的眸子就望向倚靠在门栏上的刘门和兢兢业业打瞌睡的刑部员外郎李正直。
“李大人。”
吴悦没有像往常一样先问候刘门，而是开口喊了李正直。
正在打瞌睡的李正直从梦中惊醒，立刻坐直了身子，还顺手将嘴角的哈喇子给抹了。
“干嘛！”李正直一想到他给吴悦扫瓜子皮，一股无名火就蹭蹭往上冒。
“我需要点东西，得辛苦李大人跑一趟刑部。”吴悦客气地道：“验尸要用的。”
李正直想拒绝，扭脸便想到了世子爷那个偏心眼儿怕是不会替自己撑腰。到最后去刑部借东西的差事还是得落在他头上。
“借啥？！”放弃挣扎的李正直没好气地反问一句，算是同意了。
吴悦眉开眼笑，“多谢李大人！”
她压低声音说出好几个东西，就连身为前刑部尚书的李正直都忍不住频频皱眉。
他在吴悦的纠正下接连重复了好几次，才算把那些工具都记住了。
“那我去了。”
“辛苦李大人。”
吴悦只是个小仵作，万万没有去刑部借东西的能耐，还得辛苦这些有官身的人。
别看吴悦和薛丰儿都在大理寺任职，可大明朝历来不许女子为官。她们除了一个官帖作为铁饭碗的证明，本质上还是个白身。
李正直走出大理寺好远才反应过来，他怎么又答应给吴悦跑腿了？
“罢了罢了，我是为了破案。”
李正直一边给自己洗脑，一边快步往刑部衙门的方向走去，嘟嘟的大肚子丝毫不影响李正直走路的速度。
守在院子里等信儿的吴悦拿着扫帚在方才嗑瓜子的地方转了一圈儿：“哎？我的瓜子皮呢？！”
方才急着验尸，吴悦便没来得及收拾，可不代表她把这事儿给忘了。
“李大人扫掉了。”
目睹了一切的刘门憨笑一声，隐去了李正直被世子爷摁着扫地的真相。
吴悦眨眨眼，随即莞尔一笑：“李大人可真照顾后辈呢……”
她将扫帚放回去，和薛丰儿、江小瑕在屋檐下坐成一排，等着李大人借工具回来。
“姑娘，我，我可以问你个问题吗？”
安静的院子里，响起薛丰儿怯懦小心的询问声。
“问呗。”
吴悦打了个秀气的哈欠，学着梁大人将两只手手揣进袖子里，又觉得太紧了，默默地将手抽了出来。
“周管家的尸首，为什么需要拆骨啊？”薛丰儿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们学医的，听过一种很特别的手法。”吴悦低声说道：“有些人为了传递消息给自己的主子，会将消息塞进骨缝里夹带。”
“啊？！骨缝？”
八卦的江小瑕凑上来，就连蹲在一旁的刘门都偷偷地探来大半个身子，想要听听看。
“人的骨头连接处都是有缝隙的。关节周围有筋膜、粘液……”
吴悦说着说着，发现大家的表情越来越迷茫，她小手轻轻一挥：“就是能让咱们人的关节正常弯曲扭动。”
她眨眨眼，神色突然变得非常严肃：“可是周管家是跛子，他的左腿有问题。”
吴悦仔细查过了，周管家的左腿没有任何外伤，她便想到了这种可能。
“你是说周管家不是天生的跛子？！”世子爷如清泉击石的清冽嗓音带着两分冷清响起。
吴悦一行纷纷偏头，赶来的青衫锦袍男子端坐在轮椅上，夕阳的余晖将他的身影染上一层暖色。